我恍然大悟。原來那天晚上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是由於才哭過的原因。我竟還自作聰明地把它解釋為是不好意思。一想到這不禁換我不好意思了起來。

她真是個溫柔的女孩。即使對動物的情感也一樣是真摯不已。

「嗯…謝謝你陪我排遣寂寞,不然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渡過才好…」蘇涵羽說著說著,眼眶似乎泛起了晶瑩的淚水。想來那隻已過世的貓,應該一直是她的最愛吧。

她會到現在才又重新提起,一定是不願再去觸碰那不堪的回憶。而眼角微泛著淚水的她,原本漆黑如夜的美麗眸子彷彿蘸上了一抹深藍似的,更顯得幽雅而深邃。

「小事一樁。」看著她,我好不容易有說話的機會。「請節哀順變。」原本我想補充說這句話,不過想想似乎不妥的樣子,於是只順口接道:「生命原本就是這樣呀。」

我朝她點點頭,笑了一下。「怎麼那晚妳還告訴我妳沒事,只是想聊天罷了?妳明明就是很難過的嘛。」

「嗯…那是我自己的心情…我想不應該讓你也感染到我的難過…」

「本來就是不應該打擾你的,尤其那麼晚了…」蘇涵羽也點點頭,很困難似地擠出了一絲笑容:「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只想打給你…」

她說著說著,雙頰越來越緋紅。那個樣子實在可愛極了。

「呵…妳實在太客氣了。」我作了個手勢,阻止她再說下去。「大概是我那篇『在永恆流轉的瞬間』吧。也許妳在裡面得到了一些什麼,然後有所感觸。是這樣子吧?」

我在那小說裡面有約略提到生與死的問題。寂寞與喧嘩的對比。某種程度的對世界不理解與憎恨感。有點像村上春樹《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對另一個世界的描寫法。

她大力地點著頭。顯然完全命中。

「哪,我覺得寂寞啊,是人不可避免的過程。」我再把右手伸了出去,作可笑的攤手狀。「可是又如何呢?既然是不可避免,何不坦蕩接受?」

蘇涵羽直盯著我。彷彿要把我看透了似地盯著我。

「唉。其實講得再多都好像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說法。」我也盯著她看。盯著一個美女瞧真的是很賞心悅目的一件事—不過蘇涵羽多半不會覺得自己是盯著一個帥哥瞧吧。她也許只是想更理解我的話中涵意罷了。

「可是—我想要妳知道一件事。」我把盯著她看的眼睛放柔。「寂寞是自己創造出來的。也許是自己蹦出來。或者是別人不小心遺落在妳心上的。」

「只是不管是哪一種,從今以後,妳都可以當它不存在了—我會一一幫妳掃除的。從妳的心裡。嗯—妳知道我的意思?」

蘇涵羽看著我的眼睛也柔緩起來。「噯,你這話會不會…說得太早了點?」好久好久,她才輕輕地吐出了一句話。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是由一些驚訝、一些害羞,以及微微的欣喜所交織而成的。

「那要看妳怎麼想囉。」我說。反正我已拋開了一切包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所以回答也出乎自己意料中的快。

「嗯…」蘇涵羽略略地低著頭,若有所思似地沈湎著。

時間在藍夜裡似乎凝結住了。我抬起頭看著窗外的景色。窗外已經飄起了細雨,透過藍夜昏黃的光線往外看,淡黃色視感的雨絲從空中飄落,慢慢地被吞沒在黝黑的大地上。

「等你研究所考完吧。」好不容易等到蘇涵羽美麗的聲音響起。「有些話到時再告訴你。」

「啊?」我一分神,沒聽清楚她最後一句話。

「笨蛋。」蘇涵羽幽幽地說著。那聲音又是輕到我幾乎聽不見的地步。說完,她端起了摩卡的杯子,淺淺地品味著。

「味道太淡了。」她敲著黃白相間的骨瓷咖啡杯緣,「像摩卡這樣的風格,艾文應該會煮得比藍夜好才是。」

「我想他弄得最好的應該是藍山和曼特寧吧。他最鍾情這兩者了。」我想了一想:「可是,妳知道Arvin的摩卡煮得好?」

「當然不知道啊。」蘇涵羽嘆了口氣。「只是直覺罷了。」

「噢。」我端起藍山的杯子,也喝了一口。之前我並不常到藍夜來。因為Arvin本身就是個咖啡痴,家裡成套的煮咖啡器具一應俱全—什麼濾壺、冷凝壺、虹吸壺以及一大堆我看都沒看過的「傢私」都有,所以在家裡喝咖啡從來不用愁。

只是我對咖啡卻沒什麼研究。最多就是試試口感罷了。有時Arvin會專門從老家炒了一些咖啡豆上來,非得要我連夜陪著他試口感不可。總算那並不是件苦差事,因為Arvin真是對泡咖啡煮咖啡有深刻心得的。

不過即使喝了Arvin的咖啡那麼久,我還是分不出藍夜的藍山,與他的藍山有什麼特別的不同。可能最多就煮的方法不同吧,我想。

我喝著藍山,瞧著蘇涵羽,想著Arvin煮咖啡的事。

突然想起了「否極泰來」這句話來。也許這個月來所有的不愉快,都將成為過去式了吧。明天…應該是會更好的。

一定會的。

我相信我和蘇涵羽之間已經形成了某種程度以上的默契。

研究所考試前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在外頭飄著細雨的藍夜裡,和清秀動人的蘇涵羽一起渡過了我一生中到目前為止,最愜意、同時也是感覺最恬靜的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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