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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地壓下提把。喪禮即將開始,但身為主角的遺體,已順著漩渦,沈進了永闇的空間裡。

他的表情變得扭曲。冷汗從身體的每個毛細孔,不停地蜂擁而出。同時不可置信的麻痺感,正一點一滴侵蝕著他眼底不斷發生的、暗紅色的影像。

然後。色彩逐漸淡化、細節慢慢模糊。

遠方的教堂開始敲起整點的鐘聲。但他似乎聽不太真切。然而這低沈而又規律的鐘聲,卻是他在狹隘的空間裡,所能分辨出的最後一種感官感覺。



「幹!妳煩不煩啊?」

小李把婉庭一把推開。結婚第三年,兩人的夫妻生活只剩下針鋒相對;最近一個月來的情況更形惡化,已到了幾乎只要兩個人都在家,就不得不吵的地步。

「你又要去找狐狸精了,對吧?」週四晚上,小李家一如往常般地上演夫妻鬧劇。婉庭狠狠瞪著小李:「這麼愛往外跑,你還有沒有身為一個家男主人的自覺?」

「干妳屁事!」小李惱羞成怒。他風流成性,就算結了婚也是不改愛拈花惹草的習慣,三個月前在網路聊天室認識了櫻花後,便時常竟夜不歸,頻率由一星期兩三次,到近期幾乎一個禮拜才回家一次;婉庭就算脾氣再好,也受不了空有一間那麼大的屋子,卻好像只有女主人存在的事實。

她當然是遇人不淑。只不過現在她也拉不下臉來,沒有勇氣去承認自己的婚姻,是過去對丈夫看走眼的結果。

「我就問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男主人的自覺?」婉庭被小李一吼,沒法可想,只能橫身檔在小李面前,硬是不讓他出門。

「我已經回答過妳了,」小李冷不防一個踢腿,將婉庭踹倒在地:「干妳屁事!」

婉庭癱坐在地上,左腳膝蓋撞破了門邊的大花瓶,被割傷的潔白膝蓋上,佈滿了絲絲血痕。小李也沒再多看她一眼,打開大門,留下不屑的一陣悶哼後,走了。



「所以說你也沒去看你老婆傷得怎樣,就這樣跑來了?」櫻花微笑著,露出潔白如同皎月般的貝齒,輕輕咬了小李的後頸一口:「要是她流血過多死了,那怎麼辦?」

「想太多,要死早就死了。」小李漫不在乎。他當然是來找櫻花的—對一個喜歡嚐鮮、個性糜爛、又有不得不外遇的理由的花心男來說,對妻子家暴後出門找外遇對象,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件事。

櫻花甜美可人,年紀比婉庭小了五歲,又是單身OL,正對小李的胃口。此時在櫻花的床上,小李正接受著櫻花熱情無比的服務,飄飄然間,什麼話都不經思索,對櫻花有問必答。

「你真的這麼討厭你老婆呀?」櫻花口手並用,在小李身上挑戰人類觸覺的極限。這也是小李鍾愛櫻花的原因之一,對比於不擅床笫之事的婉庭,櫻花更能讓他享受當一個完整男人的樂趣。

「……」小李用手擋住櫻花進攻的部位,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討厭跟老婆做愛?」櫻花看著小李,突然問了個讓他措手不及的問題。他愣了一下,沒有表示同意,卻也無法反對。

「也不是討厭……總之就是很無聊。」小李的沈默並沒有很久。他記不起跟婉庭歡愉過的任何片段。硬要說的話,他寧可自己解決,也不想跟毫無互動的婉庭,進行夫妻間最神聖的儀式。像這樣的念頭,在婚後的一個月內,當他發現他無法順利進入婉庭時,便已成形。

他曾帶婉庭去看醫生。當醫生告訴他們,婉庭的生理一切正常,只是心理問題而已,只要兩人稍做磨合,便可解決的時候,他還真的相信不久的未來,他跟婉庭就能像正常夫妻一樣的行房;但是當時間越過去,他越不得其門而入,而婉庭也一樣毫無回饋的時候,他再也無法堅持下去,退縮、逃避、轉而求助於他人,變成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是一個這麼愛遊走花間的男人,竟然沒辦法同妻子燕好,真要說出來,自己都會覺得不甘願。但他又無法改變。

他越來越不想見到婉庭,可是下班回家一定會見到她,所以他選擇逃家。然後偶爾回到家,免不了又跟婉庭一陣對罵,結果又是逃家。於是乎變成一種惡性循環。

「你老婆要是知道你這麼說,一定會很難過的。」櫻花緩緩說著,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浴衣給拋了開去。

「管她去死。」小李回應著櫻花,翻過了身,將她壓在身下。


兩人的激情結束時,外頭下起了雨。已經接近午夜了,雨聲滴答,打在窗台上,聽起來格外清晰,襯著櫻花房內的時鐘滴答聲,有一種奇異的氛圍。

小李懶懶的起身,點了根煙,徐徐地抽著。

「幹,這才叫性愛。」小李背對著櫻花,坐在床頭邊,有感而發。「哪像跟那條死魚,一動也不動的,簡直就像是在進行……」

小李陡然停住了嘴。然後像是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聯想似的,抓了抓頭髮。

「一場喪禮一樣。」突然的,櫻花幫他接了下去。

小李猛然回頭,詫異地看著櫻花。櫻花還是全裸狀態,美麗的曲線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浮動著,看起來,像是一尊隨時會活起來的維納斯雕像。

「哈哈……喪禮,挺有創意的見解啊。」小李想了一會,哈哈大笑起來。「也對啦,做這檔事一動也不動的,跟喪禮的主角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小李笑的開心,櫻花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其它反應。

「這麼說起來的話,如果我跟那死魚辦事像喪禮,我這小老弟,不就是個遺體了?」小李越說越自覺好笑,「因為它跟遺體一樣—動也動不了啊!」

「哈哈哈哈……」

小李笑了一陣,再回過頭來,想把煙屁股彈進床頭的煙灰缸裡。但卻在轉頭的瞬間,看見有個人,正站在離床邊不遠處,冷冷地看著他。

「婉……婉庭?」

小李沒辦法理解為什麼他的妻子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櫻花家。他只能本能地往後退,卻發現腳不太聽使喚,同時,櫻花也從他的背後,把他的雙手給反折,牢牢地圈錮住。

「櫻……櫻花?」小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無法使上力來。

「謝謝妳,若芸。」婉庭往前走了兩步,亮出了一把水果刀。她腳上被花瓶碎片割傷的傷口已經包紮了起來,但走路時仍一拐一拐的,顯然傷得不輕。

「庭姐,這個男人真的不值得妳留戀。」櫻花嘆了口氣。「他……完全沒有為身為妻子的妳,想過、做過任何一件對的事情。」

小李大概作夢也沒想到,櫻花是婉庭公司的新進後輩,在小李跟化名櫻花的若芸搭上線後的兩個月,婉庭就發現這件事了。本來婉庭是一定要跟若芸吵翻的,但在幾次私下協商後,若芸答應了婉庭的要求,給小李一次又一次的機會,直到婉庭忍不住為止。

婉庭出身於書香世家,平時溫文婉約,對丈夫有著異於常人的容忍度。只是過了容忍上限,婉庭的心境漸漸變得狂野起來。而若芸雖然個性較為開放,但自知道小李是婉庭的丈夫後,這段婚外情的遊戲,她便點到為止,沒再與小李發生關係,直到婉庭做了決定的這個夜晚。


「給他機會,如果他仍執迷不悟,他會付出代價的。」這是婉庭給若芸的sign,時限就是今夜。


「我想與你來場喪禮,如何?」婉庭欺近小李,水果刀抵住他的腹部。雖然燈光微弱,但小李總覺得刀上的寒光閃閃,竟讓他的眼睛刺痛起來。

看著婉庭似笑非笑的眼睛,小李知道她已經不是平時他所認識的妻子。但他仍是無力掙脫櫻花—若芸的圈錮。

「你不想要嗎?這不是你一直很想要的?」婉庭將水果刀往下移動。「你既然覺得跟我恩愛是場喪禮……總得讓儀式完成的,對不對?」

小李點點頭,又猛搖頭。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現才好了。

「對啊,這是件好事呢。」婉庭沒有給小李太多思考的空間。隨著「呢」字的尾音消失在空氣裡,結束的同時,一道紅色的水痕,從婉庭拿著刀子的手,以及小李的跨下,緩緩地流出。

「來場沒有遺體的喪禮吧。」

婉庭收回刀子,拿著剛離開小李身子的一截東西,走進浴室。「不好意思,借妳們家馬桶,處理一件髒東西。」

她緩緩地壓下提把。喪禮即將開始,但身為主角的遺體,已順著漩渦,沈進了永闇的空間裡。

「我們開始吧。」

婉庭將雙手清洗乾淨,回到若芸的臥室。小李的表情已經逐漸變得扭曲。冷汗從身體的每個毛細孔,不停地蜂擁而出。同時不可置信的麻痺感,正一點一滴侵蝕著他眼底不斷發生的、暗紅色的影像。

然後。他開始感到撕裂心扉的痛。

遠方的教堂開始敲起整點的鐘聲。但他似乎聽不太真切。婉庭已經將自己身上的衣服除去,慢慢地爬到他身上來。

「救、救命……」小李想要發出些什麼樣的聲音,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

雨繼續地下著。

「噹……噹……」小李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段又一段應和著雨聲的、低沈且規律的鐘聲。那是他在狹隘的空間裡,所能分辨出的最後一種感官感覺。



(完)

(請勿轉載,謝謝)

(本篇同時參與PTT-eWriter版七月【沒有遺體的喪禮】徵文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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