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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暗自私忖著,到底有誰會挑這個風大雨也大的時候來拜訪呢?猜來猜去猜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急忙過去開了門。

而隨著開門的動作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渾身濕透、搖搖欲墜的人。我不禁楞了一下。在那瞬間,更令我吃驚的是,這位出現在房門外的陌生人,竟然就是在兩分鐘前,我還在想著要認識她的女孩!

世事難料,竟也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步;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有許多我想詢問的問題在腦中一一地浮現,不過我都沒有問出口。因為現在,看來有比詢問更重要的事該做,對那女孩來說。

濕透的女孩牽動了一下嘴角,雙手支撐著身體,靠在門板上。看起來,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我急忙作了個手勢,制止了女孩想要說話的意圖。然後一面扶著她,一面告訴她:「先進來,有什麼話待會兒再慢慢說。」

我空出了張乾淨的椅子,讓她坐在椅子上休息。然後順手拋了條新的毛巾給她:「乾淨的。」接著也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接下來是大概五分鐘的沈默。我一直不說話,仔仔細細地看著她解下了馬尾,然後擦乾自己的頭髮。

彷彿其他的地方都沒濕的樣子,女孩在擦乾長髮後動作就停了下來。低著頭,彷彿陷入了沈思中。

我還是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望著她。狂風在窗戶外加入了雷雨鼓噪的陣營,隆隆的雷雨聲和著狂吼的風聲,已形成了如同鬼魅般癡笑的聲音。感覺十分可怖。

時間像是在瞬間靜止了般。

「對不起。」良久,女孩的聲音終於幽幽響起:「讓你添了許多麻煩。」

「還好。」我望著頭仍低垂的女孩,問道:「那,可以請妳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女孩把頭抬了起來,和我四目相交。「對不起,可以請你先給我一杯茶嗎?」女孩問道。

「當然。」我信步到了飲水機邊,倒了杯熱開水給她。

女孩在啜了一口茶之後,才緩緩地說道:「我姓林,雙木林。思念的思,潮水的潮;林思潮是我的名字。」

乖乖,我想問的第一個問題都還沒問出口,她就自己先說出來了。果真是人美名典雅:林思潮,真是個好名字。

「今年我推甄上了C大心理,」女孩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由於家裡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因此在開學前,自己先上來打工賺學費,順便認識學校附近的環境。」女孩一口氣地說著,絲毫沒有前天初見她時羞澀的模樣。

我不禁吸了一口氣。C大心理,怎麼會這麼巧呢?那她…應該是我的學妹囉!我一面在心裡迅速地轉著念,一面聽著她繼續說下去。

「本來母親一直不願意讓我一個女孩子自己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打工,尤其是在這樣局勢緊張的時候;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再加上剛好有親戚在這裡經營房間出租,於是我就央求母親讓我先到學校的附近打工,賺取學費和生活費。」女孩說話的速度愈來愈快,我不免有些驚訝。

「母親經不起我再三要求,而經營房間出租的親戚也答應會好好照顧我,替我安排住宿和打工的事宜,於是才獲得母親的首肯。」女孩又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所以,前天我就搬了進來。」

我一直注視著她。照她所說的話來看,我至少明白了三件事。第一,她掉手帕的那天,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現在這幢公寓之中,至少是我所見的第一次;難怪之前我沒有看過她。

第二,到現在為止,我知道了我的房東,原來是眼前這個女孩的親戚。第三點則比較重要,她是我新的學妹,思潮。

世界還真是小啊。

「嗯,」我等她稍微停了一下。「那麼,說起來妳還是我的學妹。」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著。

思潮微微現出驚訝的樣子。「啊,學長?」

「很意外吧,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也是C大心理系的,暑假過去升四年級;還有,我的名字是吳凡曦,妳可以直接叫我阿凡,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我望著她,說:「我挺不喜歡人家學長長學長短地稱呼我。」

「喔…阿凡…學長。」思潮似乎還不大習慣這樣的稱謂,有點囁嚅地喃喃自語。「真是太巧了。」她說道。

「那麼,思潮,妳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為什麼會全身濕漉漉地,來按我家的門鈴呢?」我問。

「啊…那是因為,因為我趕五點的家教,就在公寓前,我的機車因為雨勢的突然增大而打滑轉倒了;」思潮說道:「一時之間我扶不住我的車子…想找人幫忙,卻苦於附近沒有認識的人。在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思潮頓了一下,臉頰旁又染上了緋紅。

「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在兩天前幫妳撿了手帕的我?」我接了下去:「儘管那時完全不認識我,嗯?」

思潮點了點頭,雙頰顯得更紅了。這樣的發展真是令我始料未及。

我笑了起來:「看起來妳的膽子也蠻大的呢。這應該算是緣份吧,今天的相遇。」

思潮眨了眨眼睛,忙道:「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覺得找你好像會比較有保障的樣子…」


(#04)

「喔?看我一眼就讓妳覺得我有保障?」我繼續望著她,微笑道:「開玩笑的。不過現在,倒有幾個問題真的要解決。首先,妳的車還在下面,沒有處理吧?」

「嗯。」思潮點點頭。

「等一下我會幫妳牽起來的。另外,由於現在的天氣變得十分地怪異,所以妳只有擦乾頭髮,是不行的;小心會感冒。現在,妳先回樓上去,看是要洗個澡或是換一套乾淨的衣服…總是要讓身子暖起來才好。」

「然後撥個電話給家教學生的家長,告訴他們妳發生了一點意外,家教時間恐怕要延後或改期什麼的,就這樣;記住,別感冒了。」

我一面仔細地說著,一面去拿雨具。

「喔,好的。」思潮站起了身來,說道:「還有我的書…嗯,也掉在旁邊了。那麼就一起麻煩…學長了。車鑰匙在這。」順手遞了一串鑰匙過來。

「我知道。」我接過了鑰匙,收拾一下喝剩的汽水罐與杯子。接著對思潮繼續說道:「快走吧,不然真的會感冒了。至於書,我會再找時間還妳的。」

「嗯。」思潮緩緩地走到門邊,頓了好一會兒。不久回過頭來,對我說道:「謝謝你,阿凡學長。」

「快去吧。」我揮了揮手,再一次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與前兩次看著她離去時有著顯著不同的感受,這次我,多少也認識了她。雖然還有許多細節問題沒有問清楚,但就今天的收穫而言,也足夠了。我想。

狂風暴雨依然繼續在外恣意地撒野。等到我冒著風雨,把思潮的車給牽了起來,然後在公寓的騎樓下安置好的時候,才發現時間已將近七點了。

於是我在巷口隨便找了家餐館,胡亂地填飽了肚子。回到家時看到門縫邊夾了一張卡片。

雖然門口的燈光並不是很足,但我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那躍動在卡片上的淡藍色。一種迷人美麗的淡藍色。

心照不宣。我拿起卡片一看,果然是思潮的作品。絹秀的字跡在淡藍色的卡片上輕輕地舞動著:「給學長。今天非常的謝謝你,給了我那麼大的幫助。如果不是學長的話,現在的我恐怕會躲在樓梯口,無助地嚎啕大哭吧。」

「覺得學長是一個很溫柔又很可靠的人,改天有機會再登門道謝。現在我覺得疲倦,想休息了。無論如何,這感激之情,總難以言述;再一次謝謝你。思潮。」

文末還帶有一段附註:「PS:今天的天氣真的是怪怪的,希望明天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太陽依舊露出可愛的笑臉。」

是啊!我也希望。我在心裡想著。回到房中,我把卡片壓在書桌上堆滿各種書籍的玻璃墊下,讓迷人的淡藍色能夠襯著檯燈淡淡的光芒,散發出溫柔動人的光輝。

這黑夜像是永無止盡般地延伸。整個晚上,我的腦海中就一直浮現著思潮巧笑倩兮的影子;就算是到了我倦極,而沈沈睡去的時候,思潮還是像個迷路的精靈般,一頭闖進了我夢中的國度,支配著我夢裡所有的情節。很奇怪地,我的心,竟然完全被思潮佔據了。

怎麼會這樣呢?夢中,我不斷地問自己。

沒有答案。夢的最後,我彷彿看到了一條淡藍色的手帕,落在碧波蕩漾、逐潮起伏的海面上。

漫漫長夜,終究是會過去的。



世界紛亂的局勢真是每況愈下。在認識了思潮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之中,東歐各國泰半已淪為血腥的戰場,而戰爭是怎麼發生的,原因居然無從得知。當我從電視新聞裡看到這則報導時,不免大叫:「太荒唐了!」

是啊,真的是太荒唐了。中東、南美及北歐各地,都不斷有戰事傳出來;而金融、股市更是萎靡不振,連日來都聽得到有大企業破產的消息。而通貨膨脹的結果,各國都叫苦連天,民生物資的供應者亦是哄抬價格、漫天叫價。

社會案件亦是層出不窮,竊盜、殺人、姦淫,已到了猖獗的地步,各國幾皆如此;聯合國的力量已形同虛設—人人自危,整個社會秩序已接近崩盤的邊緣。

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天氣的亂象也打破自然的規律,在靠近亞熱帶的幾個東南亞海島國家中,竟然接二連三地在如此炎熱的季節裡飄起陣陣的大雪;而南北極的冰層也以十分驚人的速度在開始融化,據聞海平面已上升了將近一公尺,就在短短地一個禮拜之內。

儘管科學家們焦頭爛額地研究,卻怎麼樣也無法拼湊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出來。

眼睜睜地看著世界一亂再亂,我的心裡,不禁再浮起未來該何去何從的念頭。

怎麼會這樣?身為主宰這個世界的人類,難道會眼睜睜地看著這塊美麗的土地,就這樣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嗎?

會嗎?

也許答案就快要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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