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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好像看見了光……

一道彷彿存在,卻又不太真實的光。柔柔溫暖的光。

我應該不會再死一次了吧。我想。我,不要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再度成為另一個世界的過渡者…我不要,我絕對不要!柔柔的光芒越來越刺眼,把我所存在的環境渲染成一幅亮白色的抽象畫。

我感到有汗水涔涔地從我的額頭上流了下來。但卻怎麼樣都抓不到那種汗水才有、鹹濕潮膩的感覺…

我慌了起來。

好像真的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際。心悸也漸漸地從亮白色的空間中褪去,我終於看到了不同於白色的另外一種顏色。那是黑色…或許是灰色,我不是很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種色彩的存在感是實在的…而不是之前那不切實際的亮白色。

我醒了過來。發出說話聲音的是真一,他正焦急地望著我,一直喊著我的兩個名字。「阿徹、阿徹…?吳先生…?」

「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看到我坐了起來,真一總算鬆了一口氣,把一隻裝著清水的破碗遞了過來給我。我茫然地看著四周,發現我已經回到了「希望」。

我真的覺得口渴,抓著破碗便大口地喝了一口水。

還好只是虛驚一場。我激動地想著。接近死亡的感覺實在是非常的可怕…雖然我並不能確定所謂「死亡」的真實感是如何,但是在那種瀕臨死去的游離空間裡,我卻是實實在在地度過了兩次。而且再也不想有第三次了。

我把破碗放了下來,沈沈地思考著。有一陣不小的疼痛從後腦傳了過來。我稍微隱忍著,想了一會兒後,望向真一。

「那個…」才講了兩個音節,我就覺得喉嚨好像火燒似地灼痛起來。我再把碗拿了起來,連嚥了兩口水。

「阿徹…你還好吧?」真一苦笑地看著我。「你真是的,那麼冷的海水你也就這麼地跳了下去…幸好你沒事的樣子…」真一不說我還沒想到,我這一跳下去的目的。

我打斷了他的話。「那個…手帕呢?」我勉強湊出了一句話,急急地向真一詢問著。真一再苦笑了一下,沒好氣地揮了揮右手。

「實在是非常的不可思議…欸,這該怎麼說呢?」真一搔著頭,一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表情。

「難道…沒撿回來嗎?」我簡直想大叫出聲,兩隻眼睛睜得老大。就這樣掙扎地坐了起來。真一連忙扶住了我的肩膀,對我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指向「希望」的另一個角落。

一時間我還不了解真一所指的意思,只是心急地想知道手帕的下落。我不停地掙扎著,臉也微微地泛起了潮紅。斗大的汗珠,沿著我的兩頰不斷地淌了下來,濡濕了我原本就還不是很乾的衣服。

「手帕呢?手帕呢?」我不斷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

「阿徹,你先冷靜一下好不好?」真一按著我,再把我的肩膀給壓了下來。我直直地看著他,總算冷靜了點。

「沒有不見啊,那條手帕。」說著說著,真一再指向了那另一個角落。我順著真一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只聽得頸骨發出了一陣艱澀難辨的「喀喀」聲。我緩了緩勢子,慢慢地回過頭。

不過不看還好,一看我當場就呆了至少有五分鐘之久。

不錯,我是一眼就看到了思潮的淡藍色手帕,那灰黑燒毀的一角。問題是那條手帕,正被一個陌生人,緊緊地握在手中!我不禁睜大了眼,望著這莫名其妙的場景,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不過那個陌生人顯然是昏迷著的。半捲曲地躺在地上。而且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很年輕的女性。我望著她,只覺得好像在哪裡有見過她似的…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從心底浮了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誰?為什麼這種相似的感覺竟如此地強烈…?為什麼、為什麼?一股思潮排山倒海般地洶湧而來。

我楞楞地盯著那年輕女孩,後腦陡地又劇烈疼痛起來。實在而難耐。我用力按住了腦後的頭髮,以盡量抒解那種突如其來的壓迫感。

真一在一旁看我的狀況不對,連忙把我的身子轉了回來,再度讓我躺平。我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重新躺下之後,茫然地問了真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噯,我說過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了。阿徹,你先不要急。」真一搔著頭,還是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我沒有催他,只是靜靜地等他說下去。我的後腦在痛楚稍減之後,整個腦袋都呈現著一種「無」的狀態。那種亮白色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我不得不閉上雙眼。

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真一的聲音才又慢慢地響了起來。


(#23)

「那時我看你就這樣跳了下去…心裡當然非常地著急。」

真一的聲音拖得很長,最後重重地嘆了口氣:「到底是生命比較重要啊,阿徹。」

我默然無語。只是整個感覺一片空白,而灼熱的痛感又沿著好像是受了傷的後腦,漫漫地延伸開來。

在雙眼緊閉著的黑暗似覺中,眼前彷彿有著無數飛快的白色影子交錯來去。我沈吟了一聲,用右手輕撫著頸際發熱的地方,繼續聽著真一說下去。

「我幾乎就在你跌進海裡的剎那,就跟著你一起下去了—」真一停了一會兒。

「當然不是跳下去的。」

「我找著岸礁邊可供攀爬的地方,一步步移了下去。幸好你並沒有沈入海中,只是隨著波浪上下浮沈著。我很快就看到了你…嗯…然後…」

「嗯?」我睜開眼睛,望著真一。「然後呢?」

「然後…就在離你不遠的一個小岸礁上,看到那個女孩了。」真一回頭指了指躺在角落邊昏迷不醒的女孩:

「那時我才發現到,你的那條手帕,正被她握在手中呢!」

「真的是非常地不可思議。」真一聳了聳肩:「我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只是看到她好像也是昏過去的樣子,就把你們都一起救上來了。」

我呆呆地聽著真一慢慢說完,整個腦袋又開始無限空白化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輻射感染的關係,還是太久沒作縝密思考的緣故…我總覺得自己的感覺判斷,已經越來越顯遲鈍了。像現在,我就沒有辦法針對眼前的情況,作出一個屬於自己的解釋。

或者是受到了頭部受傷的影響…唉,誰知道呢?

我楞楞地想著,耳際還斷斷續續傳來真一的聲音:「欸,真的很累呢。為了要把你們兩個人都背回『希望』來,我可花了不少的力氣…」

「你也知道的,我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再見過跟我們一樣還活著的人了,所以我真的是很高興啊,在知道那女孩的確還活著的時候…」真一的語氣因為興奮而激動著。

我並沒有答腔。只是默然地回過頭去,仔細端詳那躺在角落邊的女孩。

女孩昏迷著。非常秀麗的臉孔,五官清靈而端正;就外表看起來可以說是相當標緻的美女。一頭烏黑的長髮雜亂地散在瓜子臉的四周,還有一些未乾的水珠兀自沿著她貼在額上的髮稍滴下來,落在地上,形成一陣清脆又不規則的「滴答」聲。

饒是如此,卻還是遮掩不了她那如精靈般的美麗與仙氣。清純而又可愛。大概還不到二十歲吧?隱約在她嬌俏的臉上還看的到孩子般的稚氣。

這樣的女孩子…我好像在哪裡有見過?

好像在哪裡有見過…?

我想了並沒有很久。眼前女孩的影子很快地就被一股熟悉的印象給取代。一段記憶中熟悉懷念而且溫暖的印象。

思潮…是思潮?對,就是思潮!我不禁在心底吶喊起來。儘管已經過了十年,但是思潮她那美麗的身影、動人的聲音,卻從來也未曾從我的心上消失過…我幾乎沒有馬上喊出聲來。

「思潮…!」這個名字,在末世紀和新世紀的交界點上,究竟遺落了有多久?

很久很久吧。亙久的想念彷彿在瞬間就得到了解脫似的,我的淚差點沒掉出來。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即冷靜了下來。

「這是不可能的。」我想著。雖然心頭的殘念好像已經不存在了,但我的理智還沒有完全失去。

現在的思潮如果還活著的話,當然不會這麼的年輕。那是一看就可以知道的事實,而且無庸置疑。

「我實在是太激動了。」我苦笑著,用右手敲了敲後腦。一個不小心敲到頸際灼痛的地方,我疼得整個身子都彎了下去。

真一還在喃喃自語著,看到我突然彎身下去,不免嚇了一跳。「阿徹?」他輕輕地喊著我,拍了拍我的肩頭。

「嗯…我沒事。只是不小心碰到痛的地方了。」我緩了緩身子,扶著真一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來。

真一看著我,小心地問道:「不再多躺一會兒?」

「不了。」我說。可能是躺了太久的緣故,血氣都還集中在身體的下盤,回流不及。我感覺頭昏腦脹的,一直站立不穩。

好一會兒才勉強來回走了幾步。

我並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是要叫醒女孩問個清楚呢?還是等她自然醒過來之後再問她?沒個方向。我踱了大概五分鐘,又轉過頭去看著女孩。

實在是太像了…女孩和思潮,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每一個地方都那麼地相像…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

不過所謂思潮的衣服,卻也只是存在我記憶裡的一抹淡藍影子罷了。我甚至想不起來舊世紀時任何衣服的式樣。

真一一直注視著我的行動。他悠悠地吸了一口氣,在我盯著女孩看了許久之後,慢慢問我:

「阿徹。你…曾經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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