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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凌?」

醫院裡,原本跟王怡君、蘇雅婷聊天聊得開心的尹心凌,陡然感到一陣暈眩,接著胸口強烈地疼痛起來。她已接受完醫生的檢查,醫生告訴她,只要明天再作一次全身檢查,沒有大礙之後,她就可以出院了。眾人聞訊,都為她感到高興,有幾家媒體記者甚至已經離開,準備去發新聞稿了。

原來幾乎是無礙的尹心凌,此刻不知怎地又突然痛苦了起來。

王怡君手忙腳亂地再去請醫生過來,蘇雅婷則是趕忙撥著左聿的手機。


「您撥的號碼現在未開機…」

「不是剛剛還在的而已嗎?怎麼現在就未開機了?」蘇雅婷皺著眉頭,弄不清楚左聿在搞什麼鬼。


正納悶間,另一頭去叫醫生的王怡君,卻是連滾帶爬,面如死灰地回到病房來。


「左、左聿他…剛剛在醫院旁邊,被…被車撞了!」


聽到王怡君的報信,病房內的人全都怔住了。尹心凌才剛剛平復了一點,此刻聽到左聿車禍的消息,彷如晴天霹靂,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著王怡君直瞧。

「是真的,肇事者已經逃逸,現在警察還在追查當中…」王怡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醫生說左聿有生命危險,情況很不樂觀!」

尹心凌終於得到的幸福,還不到一個小時,便又再離她而去。

眼前一黑,尹心凌又昏了過去。





「心凌、心凌…」


黑暗中,尹心凌似乎聽到了左聿的聲音。

「左聿,你在哪裡?我看不到你,我好害怕…」一片黑暗中,尹心凌不斷地雙手飛舞,想要抓住左聿的身體,卻是什麼都抓不到。

「對不起,我不能再保護妳了…」

左聿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微弱。「時也命也,當張師父提醒我該檢視自己的時候,我就應該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了…」

「來生君前情再牽…心凌…」

「再會了…」



尹心凌猛地醒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眼眶旁還留有淚痕。此時天已大明,雨也停了。病房內的人並不多,羅月萍離她最近,旁邊林永哲、王怡君與蘇雅婷三人低著頭,沈默不語。還有兩個護士站在最後面,也同樣低頭不語。

看見尹心凌醒來,羅月萍趕上前去扶著她。

「羅姐…左聿呢?」尹心凌激動地快哭出聲來:「我夢到他跟我說再見,這是怎麼一回事?」

「心凌。」羅月萍眼眶微微泛紅,看得出來她也在極力地壓抑自己的情緒。「聽我說。羅姐也不想隱瞞妳什麼。」

「左聿走了。」

「他的內臟多處破裂,全身粉碎性骨折,昨天晚上心肺衰竭,急救無效,已經…不在人世了。」

羅月萍忍住鼻腔深處傳來的悲痛,一字一句,告訴尹心凌這個噩耗。


「不…不會的!」

「你們都在騙我,對不對?」尹心凌歇斯底里起來。「你們都在騙我!把左聿還給我!把左聿還給我!」

「把左聿還給我…」


尹心凌哭倒在床。王怡君與蘇雅婷早就忍不住相擁而泣,林永哲站在一邊,也是別過頭去,暗自流淚。


「把我的左聿還給我…」


想起了過去左聿關心她的一言一行,尹心凌更是悲痛到不能自己。



「妳的身份、妳的過去又如何?人生是妳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能幫妳規劃、幫妳左右,不是嗎?」

「如果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身份,那怎麼能看清自己、並試圖打破以往,再造新的自己?」

「如果妳哪時想說,哪時想要釋放這股來自於過去的傷痛回憶…我倒是很樂意跟妳一起分享,妳的最真心情。」

「懂得分享,就是走出封閉的自我空間的第一步。」

「妳並不軟弱。只要試著去做。」




「左聿…為什麼我終於可以從惡夢中醒來的時候,你還要把我推回惡夢中去…」

「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了你,我唱歌還有什麼意義呢…」

「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沒有任性地要你去買熱奶茶的話…」

尹心凌悽愴地痛哭著。高雄的天空,微陰沈悶,彷彿也在為左聿的逝去,感到無限惋惜。





世事難料,常人萬難知曉。

左聿突遇車禍,傷重不治的消息傳回夜星製作公司與T大,他的同事與同學、學弟妹們都感到震驚,其中王耀禮跟唐羽更是哭了整整一夜,感嘆他們這位優秀卻命運多桀的學長,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三天後,開賓士車的肇事駕駛酒駕撞上了分隔島,同樣被送進了聯合醫院。那是一個放蕩不羈的紈袴子弟,昏迷前和盤托出自己撞上左聿後逃逸的經過,也不知是老天有眼,還是左聿冥冥之中的保佑破案?

只是案子雖破,左聿也無法再回到眾人的身邊了。



幾天後左聿的告別式上,來了兩位大家意想不到的人物。一位是李懿晴,她穿著樸素的服裝,卻戴著左聿給她的幸運草項鍊,看起來格格不入。她也沒向旁人招呼,默默地逕向左聿的靈前走去,上完香後便匆匆離開。

李懿晴自然哀痛。經過左聿席米納諾的一番教訓,她總算省悟了些。只是再次見面陰陽兩隔,李懿晴終究沒辦法以朋友的身份,再度跟他說話。

「對不起…」李懿晴離開靈堂的時候,很久沒有、可以說是從來沒有為左聿掉過的眼淚,也終於掉了出來。

但左聿看不到,也無法聽見她的道歉了。



另一位意外的人物則是鐵筆張師父。他遠遠地站在靈堂外,也不跟隨眾人拈香,就只是凝視著左聿的遺照,喃喃祝禱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孩子,大劫終究是無法化解,這不是你的錯。無論對或不對,你總是做了自己覺得最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張師父轉頭望向全身素黑的尹心凌一眼。即使醫生勸她此時還不適宜移動,但她仍堅持來送左聿最後一程。

「才子佳人,今生難聚,來世再結連理吧。」張師父緩緩搖頭,離開時口中長念著一段詩句。

「一念逆轉化筆歇,咫尺難竟曉夜緣。若得運轉當頭悟,來生君前情再牽。」

張師父宏亮的聲音,遠遠地飄散在左聿告別式的會場裡。



告別式完成後,尹心凌找到林永哲,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可以讓我看一下左聿的電腦嗎?他出事前…有跟我說過,他寫了幾段給我的心情記事在裡面…」

「要看的話要快,明天他的家人就要把他的遺物給處理掉了…」林永哲空洞地望著她。失去一個亦師亦友的好伙伴,他心裡的悲傷,並不會比尹心凌來得少。

「妳今天晚上可以待在他的房間裡,想怎麼看就怎麼看。畢竟是妳,他也會比較開心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尹心凌的淚早已流乾,心也早已麻木到不再感到傷痛了。

深夜,回到曾經熟悉的公寓、熟悉的房間,尹心凌環顧四周,景象依舊,左聿的味道仍在,只是情人遠去,永不再回來。

打開電腦,進入視窗桌面,左聿寫的心情記事端端正正地,就放在桌面上。尹心凌用顫抖的手,點開了左聿最後的心情記事本。



「3/21…妳都不知道,妳的吻對我來說有多大的魔力。
我覺得我好像確定了一些感覺。
夜色相當美。如果能在月光下牽著妳的手一起散步,
那一定是很棒的一件事。

妳睡著了。
偷偷地在妳可愛的臉上親了一下…
不,是好幾下。
妳後來如果看到了這篇,應該不會打我吧?」



「3/22…為什麼我要那麼好奇呢?
今天的我,相當嫌惡自己。
從來沒有那麼嫌惡自己過。

妳從舞台上摔了下來。
我輸了自己的p型血給妳。
原來我們的血液中,竟藏著份難以言喻的奇妙緣分。
不過,其實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羅姐的醍醐下,
我終於可以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
心凌,醒過來好嗎?

我想向妳說那句話,妳知道的。」



「3/23…第二天了,心凌。
妳還是沒醒來。

去找了張師父,我希望他可以救救妳。
或者是彌補我愚蠢的錯誤。
只是他並沒有告訴我該如何幫助妳,
反而要我檢視自己。

檢視自己…是要我發現對妳的真正感情嗎?
其實我不知道。

奇怪,我已經連續寫了三天的短日記了。
我以前都沒這種習慣的。」



「3/24…我的可人兒,都第三天了,
妳怎麼還不醒來呢?

上班時五心煩躁,沒有絲毫戰鬥力可言。
我終於發現,我的精力來自於妳的笑容。
我真的好傻。
傻到明知道妳就在我身邊,卻仍是衝進了唱片行,
買了二十張有妳微笑的海報。
傻到對著妳的海報流淚,祈求上天還給妳可愛的笑容。

我想妳。我想妳的微笑。我想妳的髮梢。我想妳的唇。
我想妳。我想妳的一切。

如果想念是一種束縛,縛上了我的頸。
那麼,就讓我此刻斷氣吧。」



「3/25…第四天。
收到出版社寄來的mail,他們決定出版我的小說了。
一字不改。
我很想跟誰分享這榮耀,但永哲加班我不能吵他。
我唯一想到的,還是只有妳。

心凌。我的心凌。求妳睜開眼睛好嗎?

我想讓妳成為我的原罪。
一個心甘情願的原罪。
一個心甘情願望著妳的原罪。
一個心甘情願望著妳此生此世的原罪。
一個心甘情願望著妳此生此世無法描述的原罪。

只能被愛情之神恕免的原罪。

這幾天,張師父寫的詩句我讀了。妳的和我的。
但我選擇不相信它。因為那詩中的含意,我參不透。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我現在只想相信妳,會在我下一次見到妳之前醒來。」



「3/26…第五天了。心凌。
剛剛跟同事喝酒,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想我再也不要喜歡妳了。
我決定了。

只要妳醒來。
我愛妳。」




尹心凌再也忍不住心中洶湧的情緒。已經乾枯了的淚水又再次決堤而出,溢滿了她的胸口。

「左聿,我也愛你…」

如果他或她,能早一點說出口的話,彼此之間,是否就不會再留有遺憾?

答案或許是肯定的吧。



「人生並不完美。」



因為不完美,所以人才會擁有高潮起伏、與值得珍藏的回憶。尹心凌孤坐一夜,突然領悟了這個道理。回望左聿的書桌,上面還擺滿著左聿買回來的,她的微笑海報。

「謝謝你,左聿…」

「我知道你心疼我的。因為你,我從此會再更有勇氣面對自己…」

「我要把我們共同創作的第一首歌,作為送給你最後的禮物…」

「我的夜已破曉,而你將永遠存在我的心上…」

長夜將盡。尹心凌擦乾眼淚,面對朝陽初升時的祝禱與歌唱,仍是充滿著對左聿的無限愛戀,與滿心感謝。




(全文完)
(未經作者同意,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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