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 to Isveia

　　左聿與李懿晴聯絡上，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李懿晴並沒有為她的失聯作
太多解釋，左聿竟也耐心地聽完她處處是破綻的說詞。

　　「也就是說，妳在研究室裡幫老師整理學生的學籍資料，足足一個禮拜？
」左聿同樣在開會中接到李懿晴的電話，連忙閃身到會議室外說話。一切都跟
三天前與王耀禮通話時的情況相仿，只是兩次談話的心境大不相同。

　　「嗯。對了，我的手機好像快壞了，有時會漏接來電，或是根本打不通。
這也是你前幾天找不到我的原因…」李懿晴背誦似的，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著。

　　左聿不置可否，也沒有針對李懿晴的這個解釋作任何回應。他感覺李懿晴
的說話有點不自在，自己根本就沒提到要找她的事，她卻急著回以這種搶白式
的說詞…

　　看起來，倒像是另類的不打自招。

　　左聿沈吟了一會，開門見山地問李懿晴：「懿晴，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
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原本左聿想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但旋即轉念放棄，只問了「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什麼？」李懿晴像是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或是有預測到左聿會問，但
沒想到會這麼快。

　　「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沒有啊。我是真的太忙了。」李懿晴的回答相當
一致：「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呢？」

　　「沒有，只是看妳這麼忙，想順便問看看，我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
地方罷了…」左聿話轉得相當快，也相當硬，一股辛酸突然梗在心上，讓他有
點詞不由衷。

　　「妳忙，不能回來，那我週休時去找妳，這樣好嗎？」

　　「沒有，不用了。」李懿晴的回答來得相當快：「真的不用了，你來我也
沒太多時間可以陪你，不如講講電話就好。我再過去有一個大型的五校聯合會
要準備，可能會一直忙到年底…」

　　「……」左聿無言，一時竟然想不到該怎麼跟她回話。

　　「聿？」李懿晴等了許久，沒再聽到左聿的聲音，因此連聲叫著他的名字
。

　　「沒事。那好吧，妳忙吧。」左聿咬牙，沒再追加任何問題，簡單的一句
「再見」之後，掛斷了電話。

　　「懿晴到底是怎麼了呢？」左聿想不透，也不想再去想。他發現去理解李
懿晴的改變，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與其痛苦，那不如只要接受就好。

　　船到橋頭自然直。左聿重新收拾好心情，繼續投入工作。只是他不想再受
到任何人的打擾，因此索性關了手機，將它丟進了公事包中。

　　下班後，左聿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到漢神誠品去看書。看書一直是左
聿的習慣，無論何時，他總是能把自己準備成隨時進入閱讀的狀態；「閱讀文
字，是加快生命進化的捷徑」，奉此句話為座右銘的左聿，平時不寫腳本不寫
小說的時候，最常作的休閒，就是看書。

　　只是這個傍晚，他又覺得五心煩躁了起來。一本赫拉巴爾的《過於喧囂的
孤獨》，不到三百頁的文字份量，左聿看了將近兩個鐘頭，竟還看不到一半。
對左聿而言，這是相當少見的不良閱讀。

　　也因此，當他發現自己已無法從書中吸收任何新的文字知識時，只得悻悻
然地放回書本，打道回府。當左聿走出誠品，穿過五福路、中山路車陣回家時
，已將近晚上八點。

　　夜寒星稀，騎過高雄最熱鬧的繁華地帶，左聿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點點
街燈，流光如飛螢般地往後劃出一道道明亮的印子，讓左聿不禁也感傷起來。

　　「我現在…究竟是在期待些什麼呢？」

　　發現了自己心上的缺角，左聿微微地嘆了口氣。那是一種不知趨吉或是趨
兇的預感，而是純粹地想要得到穩定感情的祈求而已－只不過想了許久，他仍
舊想不通其中的奧妙。

　　突然間，左聿被眼前一襲飄起的白色影子給打斷了思緒。已經是接近家裡
的巷口，左聿雖然放慢了車行的速度，卻還是差點撞上了低頭從轉角快步走出
來、穿著一身輕便服裝的女孩。

　　左聿技巧性急停，女孩則是閃過了車身，挪步到一旁，抱歉似地抬起頭看
著他。左聿回過頭來，跟女孩四目相交。

　　「左聿…！」

　　「心凌…？」

　　左聿跟尹心凌，又在彼此意料不到的情況下，不期而遇。兩人傻愣愣地呆
著互瞧了一分鐘，這才由左聿打破了沈默。

　　「妳…怎麼會在這裡？」左聿將車子騎到了一旁熄火，就坐在車上，盯著
幾乎一身白的尹心凌，問道。

　　「我媽她…前天晚上跟我爸到高雄參加一個親戚的聚會後，突然胃痛，到
附近的醫院掛了急診。」尹心凌再跟左聿打了照面，心中微微的悸動，又不聽
話似地增幅起來，說話也牛頭不對馬嘴，答非所問。

　　「後來急診的醫師雖然幫她做了一些處置，讓她稍微減輕了痛楚，但還是
勸她去照一下腹部Ｘ光比較好，於是隔天就到長庚去做住院檢查了…」

　　平時話不多的尹心凌，一反常態，絮絮叨叨地說著繁瑣的經過。左聿也沒
打斷她，雖然滿頭霧水，但也只是微笑地聽著她說話。

　　「後來她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我就想說來長庚看她一下，畢竟我也很久
沒再跟她見面了。」

　　左聿點點頭。「羅姐沒跟妳一起來？」

　　「沒有。周立宏今天要開記者會，羅姐怕他亂說話，只好留在台北陪他開
記者會。」

　　左聿偏著頭，好不容易想起「周立宏」是誰。對了，這兩天娛樂新聞吵得
沸沸揚揚的頭條，就是年輕的偶像歌手周立宏同時腳踏多條船，劈腿數女，被
八卦週刊踢爆的消息。羅月萍同時也是周立宏的經紀人，留下來陪他開記者會
，應當是明智的選擇。

　　「羅姐辛苦了。」左聿苦笑，卻也擔心尹心凌被捲入周立宏的桃色風暴中
。「妳…應該沒有被那個周、周立宏騷擾過吧？」

　　「你在擔心我嗎？」尹心凌微笑。

　　「嗯…不，也不是說擔心，該怎麼說呢？」左聿也突然支吾起來。「我只
是覺得，因為你們是同一個經紀人，見面機會應該不少，嗯…要是他真的花心
，說不定也會向妳下手…」

　　左聿有點不知所云地說著。

　　「真慘，擅長寫文字的我，怎麼也會有詞不達意的時候？」左聿暗敲自己
的腦袋，說完後不免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唉，難道說我真的對尹心凌她…
有意思？」

　　「不會啦，你放心。」看左聿說完後又開始發呆，尹心凌笑意更甚。「周
立宏到現在我也只見過他兩次，說的話全部加起來還沒有超過十句，可能是我
看他的眼神很冷漠吧？他也不太對我有興趣的樣子。」

　　「呃，那就好。」左聿搔頭。「那…總裁夫人還好嗎？對了，妳還是沒說
明，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我媽只是輕微的胃潰瘍，現在沒什麼大礙了。我晚一點，還要回醫院去
看她。」尹心凌一邊說，一邊從一直背著的包包裡拿出一張CD，將它遞到了左
聿手上。

　　「我來呢，是想說既然到高雄來了，那就『順便』把這個送來給你。」

　　左聿又好氣又好笑，長庚醫院離這邊少說半小時車程，眼見尹心凌身邊並
沒有其他交通工具，這個「順便」，恐怕是大費周章啊。

　　「這是…妳的專輯？」不過左聿並沒有提出異議，只是端詳著CD，問道。

　　「當然了。因為我想第一時間讓你聽到嘛。也算是對你之前的幫助，小小
地回饋一下囉！」

　　「妳也真是不簡單，居然找得到這個地方來。」左聿看了一會，便將CD小
心翼翼地放入公事包中：「我一定會聽的。」

　　「其實我也只是碰碰運氣而已。」尹心凌抬頭望著夜空。月明星稀，整片
夜空像是絲染般地湛黑，也柔順得彷彿可以滴出汁來似的。

　　「模糊的記憶中…我對你家的方向，還有一絲印象。坐公車到後驛後，我
記得是沿九如路走…這麼走著走著，沒想到真的就碰到你了…」

　　「妳用走的？不會吧…？」

　　「Sure。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騎車或開車來的？」尹心凌笑道：「我現在還
是幾乎身無分文的狀態，連從台北下來都只能坐客運呢！當然能省就省囉。」

　　「嘖嘖，妳優越的能力，似乎不只是唱歌和猜測他人心思而已…」左聿促
狹地說道，音調略微上揚。

　　尹心凌沒有回話，只是看著左聿的臉，不住地微笑。左聿也不說話了，同
樣盯著尹心凌的臉頰看。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同時開口，發現可能又要彼此搶話之際，
又相視而笑起來。就在此時，巷子深處衝出了一輛高速行駛的機車，像是沒看
到兩人在路旁聊天似地，橫衝直撞，直飆了過來。

　　正面看著機車急駛而來，左聿眼尖手快，當下機靈地將背對機車的尹心凌
一把拉近，而她也順勢跌落在左聿懷裡。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尹心凌還沒意會到發生什麼事，車子已轉出巷口，
揚長而去。一個回頭，看到不遠處揚起的沙塵，她才下意識地明白，剛剛又是
一次驚險交錯的瞬間。

　　尹心凌餘悸猶存，雙腿發軟，一時間竟然站不起身來，就這樣一直癱軟在
左聿身上。左聿扶著尹心凌的身子，盡量保持身體的平衡。只是溫香軟玉，左
聿觸手可及，不知怎地都感覺像是直接碰在尹心凌吹彈可破的肌膚上，讓他扶
著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不管怎麼做都進退維谷，十分難以動作。

　　左聿尷尬地對著尹心凌笑了笑，尹心凌也知道問題在於自己，只是一時使
不上力，只得繼續躺在左聿懷裡，睜著水波流轉的大眼睛，看著左聿。兩人就
這樣維持著短暫的姿勢。

　　這景象看似溫馨旖旎，不過兩人都不知道，不遠巷口的暗處，此時正有一
雙被微弱街燈照射、發出暗藍色光芒的眼睛，冷冰冰地注視著他們倆。

　　眼睛的主人不知在暗處站了多久。只是透過淡月映照，他投射在地上、微
弱的影子，正若有似無地發抖著。

　　高雄的晚秋，突然冷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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