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 to Isveia

　　深夜，左聿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啟了床頭音響，將尹心凌的新專輯CD放進
托盤中。只是遲遲未將托盤送入音響，左聿手指輕觸著托盤，閉起眼睛，若有
所思地回想著晚上所發生的幕幕片段。

　　「我現在…也學著會看書了。」

　　稍早，左聿向林永哲借了車子，送尹心凌再回長庚去探望她母親。左聿本
身雖然沒車，但駕車技術卻如同騎車般，皆屬一流；不買車，只是單純地不想
開車而已。因擔心尹心凌孤身一人回長庚去太危險，左聿當下便決定送她一程
，自己也比較放心。

　　車上兩人並沒有作太多的交談。車子駛過民族路、轉進建工路時，天空飄
起了綿綿細雨。左聿扭開雨刷，尹心凌在副駕駛座上，看著打在擋風玻璃上的
雨花，喃喃自語地說起自己最近的心得來。

　　「看書？」左聿轉過頭看她。

　　「嗯…以前在學校，過的是渾渾噩噩、只要能畢業就好的日子，從來就沒
有過自動自發唸書的念頭。」尹心凌托著手肘，直望著雨花四濺的前方：「直
到遇見了你、遇見了羅姐之後，我才體驗到，具備相當程度的知識，是人生一
件很重要的事情…」

　　「……」左聿不接話，等著尹心凌繼續說下去。

　　「像你會寫小說、談話行事也很得體，這就是知識累計的成果吧？」尹心
凌偏過頭，看了左聿一眼。「而我…從小在溺愛中長大，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寬闊，一直以為只要使使脾氣，別人就會恐慌地獻上
自己想要的東西…」

　　「而等我發現到這是不對的、這世界不是以我為中心旋轉的時候，我已經
失去學習的動力了。」

　　「那是一種很殘酷的現實，當我突然間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懂、什麼也
不會，而且離其他同年紀的人的水準，已有一大段距離的時候，心中自小建築
起來名為『驕傲』的那座堡壘，就突然分崩離析，完全崩潰了。」

　　「那是某個國三放學後的下午。」尹心凌凝望前方，想得出神。「我也不
知道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可能是在班會裡，發現同學之間的談話，自己都沒有
可以插入發表意見的地方，就這樣脾氣一壞，什麼事都不對了。」

　　「想一想自己也真是可悲，連為什麼會失去學習的興趣都不知道…」

　　望著左聿，尹心凌嘆了口氣：「遇到你跟羅姐之後，才發現知識遠比金錢
來得更重要。」

　　「羅姐老是跟我說，演藝圈其實暗濤洶湧，外表看似光鮮亮麗，私底下藝
人們多是勾心鬥角，如果沒有基本的實力，是很難在這個圈子裡生存下去的…
」

　　「啊，我是不是扯得太遠了？」車子遇上了紅燈，左聿減速，停了下來。
尹心凌猛然發覺自己實在說了太多話，連忙轉頭望向左聿，以眼神表示抱歉。

　　「不會啊。」左聿搖搖頭，貼心地報以微笑：「我覺得，妳成熟多了。談
吐也變得得體多了。已經不像我當初遇見妳時那般青澀、那樣把自己困在狹小
的空間裡了。」

　　「畢竟懂得分享，就是走出封閉的自我空間的第一步。」

　　尹心凌聽著左聿說話，手伸進了包包裡，握緊了作為手機吊飾的護身符。
自從那晚跟左聿第一次通話之後，她就把鐵筆張師父給的護身符摺起四個角落
，將它塞進了一個空心的水晶墜子裡，掛上手機，作為吊飾。此時她閉起了眼
，緊握著水晶墜子，像是重新適應某種感動似的，靜靜地回味著左聿的話。

　　雨聲淅瀝，點點輕打在車子的四周，奏成一闕形容不出規律的樂曲聲。

　　「妳…交過男朋友嗎？」

　　紅燈轉成綠燈，左聿開始催動油門。就在車子啟動的剎那，左聿冷不防地
問了尹心凌一個不是很好回答的問題。

　　尹心凌微微怔住，但隨即也就順口回道：「從來沒有。」

　　「我想也是。」左聿像是早知道答案似的：「想追永葉的千金小姐，總裁
那一關應該不好過吧。」

　　「別再提我爸可以嗎？」尹心凌聽到左聿一談到她的父親，情緒又不禁激
動起來。「我從來就不想當他的女兒。千金小姐什麼的頭銜，對我來說更是沈
重得可以。從小到大…我沒有任何一刻，是以身為一個千金小姐為榮過。」

　　「我是我，我只是希望能真實地做我自己，就這樣而已…」尹心凌聲音越
說越輕，最後嘆了一聲，旋即再輕輕地對左聿說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

　　「沒關係，我想是我疏忽了。」左聿也輕輕地說道：「我忘記妳對總裁…
有不想提起的，嗯，一些事情。」

　　左聿小心地拿捏說話用語，深怕再次刺激到尹心凌心殤的深處。「我剛剛
會問妳那個問題…只是覺得，妳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應該要有個疼妳的男孩，
和妳一起面對人生，一起創造屬於妳的幸福。」

　　「嗯…抱歉，我好像管得太多了。」左聿也嘆了一口氣。「只是很奇怪，
不知怎地，自遇到妳後，我就是希望妳能…幸福。」

　　「可能就如同之前跟妳提過的，這是一種緣分吧。我是由衷地，希望妳得
到幸福。」

　　「謝謝…」尹心凌確定了心頭的悸動，不禁又紅了眼眶。

　　車子轉過澄清路，雨勢稍歇，但視線延伸出去的水花濕意、與朦朧的街景
，令左聿不禁想起初遇尹心凌的那個飄雨夜晚。他轉頭看著身旁的尹心凌，發
現她閉上了眼，緊靠著車窗，似乎也在回憶些什麼吧？

　　是回憶快樂的過往，抑或是悲傷的過往？

　　左聿無法得知，此時此刻，也不想得知。那是屬於尹心凌一個人的回憶，
他實在沒有理由與她一起共同分享，以他現在的身份而言。

　　快接近長庚醫院時，尹心凌包包中的手機響了起來。直到她接了電話，左
聿也才看見她那個水晶墜子的吊飾。他笑了笑，感覺這個水晶墜子吊飾並不像
是尹心凌原本會使用的東西；心想快要出道的新星，果然在日常生活的行為上
，也是會慢慢有所變化的。

　　「是羅姐。」等到達院外道路，左聿撐起了車內的備用傘，送尹心凌直至
醫院大門口。尹心凌順著自己被雨濡濕的髮尾，一邊整理，一邊對著左聿說道
：「她現在正在二高上，再過一個多鐘頭，就會來接我了。」

　　左聿聞言心驚，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尹心凌，並作了個詢問的手勢。
尹心凌很快會意，微笑說道：「放心啦，我沒跟她說要去見你，我才不想再增
加她的困擾呢。一個周立宏已經夠她頭痛了，我都還沒出道，怎麼能讓她再為
我煩心呢？」

　　左聿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尹心凌見他表情誇張滑稽，不禁噗嗤一聲，笑
了出來。

　　「下次再見面，應該就是我新歌發表會那天了。」尹心凌整理好自己，再
叮嚀左聿：「你一定一定要來喔！」

　　「一定。」左聿點頭。「也希望總裁夫人早日康復。對了，我應該要去探
望她一下？」

　　「不用了，她根本記不得你是誰呢。她身體現在還好，等羅姐來看過她之
後，我也要跟著回台北去準備通告了。」尹心凌瞧著左聿，眼眶裡柔情流轉：
「哪，左聿…」

　　「…嗯？」左聿下意識將耳朵貼近尹心凌。

　　「謝謝。」尹心凌踮起腳尖，在左聿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尹心凌突如其來的一吻，讓左聿彷如遭受雷擊似地，呆若木泥。尹心凌倒
是微笑著倒退兩步，一邊轉頭走進醫院門口，一邊朝著他揮手：「記得要聽我
的新歌喔！」

　　雨又飄了下來。等到左聿終於從迷濛中清醒，尹心凌早已不在視線範圍之
內了。臉頰上尹心凌櫻唇的熱度彷彿依然可辨，左聿抬起頭望進醫院大門內，
思索著尹心凌這一吻的涵意。

　　只是當局者迷，左聿此刻似乎也陷入了某種激烈交戰、難以平衡的氛圍裡
，再也無法脫困了。

　　尹心凌溫熱的唇感仍未消退，左聿推著托盤的手指，卻微微發冷。時間回
到送走尹心凌的深夜。房裡，左聿仍維持著輕推音響托盤的動作，思緒起伏，
想著晚上的事，想得出神。

　　「唉…」良久，左聿才輕嘆一聲，再度有了動作。

　　手指前推，最後總算將托盤送入音響裡。關了大燈，點起床頭的小夜燈，
左聿順勢窩進床邊的星球椅；時間相當晚了，夜雨仍間歇地下著。不規律的雨
聲滴答中，尹心凌的聲音，柔柔地隨著BGM（背景音樂）流洩出來。

　　「…在擁有這張專輯之前，我只是個普通的、愛唱歌的女孩。謝謝你們，
讓我有機會與你們一起分享，把心情唱出來的喜悅…」

　　Track1是尹心凌的獨白，佐著輕柔的鋼琴聲，在雨夜中聽來，格外有感覺
。左聿拿出CD封套，仔細端詳專輯封面。尹心凌巧笑倩兮的身影，淺淺地蝕刻
在封套上；專輯名稱「皣曲」，則跟「尹皣」兩字並排在封面底部，整體設計
感覺走日式風，清爽而典雅。

　　「皣曲…有意思的名字。」左聿邊聽邊讚賞：「不愧是明日之星歌唱擂台
賽的冠軍，歌真的好聽…心凌果然是唱歌的料子。」

　　和著音樂節奏，左聿邊敲著拍子跟唱，邊緩緩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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