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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聿的大動作，讓一旁談話的林永哲和徐葦琳，都怔了一下。左聿抱歉地
做了個「請繼續談話」的手勢，便再埋首於週刊之中。

　　林永哲和徐葦琳面面相覷，不曉得左聿突然發什麼神經，只得一面繼續吃
著義大利麵，一面斜眼瞧著左聿，繼續談著關於尹心凌的話題。

　　而左聿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關於陳海彥的報導。

　　「…據T大物理系學生小源（化名）向本刊投訴，該系曾獲國科會傑出研
究獎、教育部學術著作獎，同時曾任美國物理學會會士，現為T大物理系主任
、頗負盛名的已婚教授陳海彥，疑似利用職務權威之便，對女性助教與女學生
伸出祿山之爪，更有甚者，甚至在校園內與女性公然調戲，大搞曖昧關係。」

　　「…小源與一群看不慣陳海彥行徑的學生，多次聯合向校方陳情，學校卻
以陳海彥德高望重，完全不可能有這等情事為由，將陳情案件壓了下來。小源
只好轉向本刊投訴，踢爆陳海彥的淫亂作為，希望能獲得社會大眾的公評…」

　　看著報導首頁陳海彥的大照片，左聿想起了很久以前，陳海彥老師的背影
。當他還是研究生的時代，陳海彥總是和藹地指導著他寫作論文。身為左聿的
指導教授，他給左聿的不只是學術上的知識，更多是如長輩般的關愛。

　　左聿記得有一個颱風夜，他一個人留在研究室做實驗，因為學校積水，他
無法外出去買午、晚餐，就這樣餓到了半夜。結果在他昏昏沈沈之際，陳海彥
記起了他的學生還困在研究室裡，於是穿著雨衣，冒險徒步穿過了積水達半個
人高的學校，替他送來了熱騰騰的包子與奶茶。

　　左聿當時的感動無法言喻。那是他一生當中，所吃過最為美味的一餐。

　　這樣的陳海彥老師…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跟週刊的報導連在一起。只是現知
的情況黑紙白字，又是學生投訴爆料，即便是八卦週刊，也是對左聿產生了不
小的震撼。

　　接著在圖文並茂的雜誌裡，左聿很快找到了可能跟李懿晴有關的敘述。

　　「…據小源指出，平常與陳海彥最為親近的，是他的研究助教A女。A女為
前物研所系花，成績優異容貌姣好，據聞還沒畢業前，就已經和陳海彥有親密
接觸過了；本刊特搜小組循線跟拍陳海彥多日，的確見到他時常出入A女在校
外所租賃的房子…」

　　「…記者也曾致電陳海彥詢問此事，惟陳海彥對於小源的指控再三推託、
支吾其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另A女拒絕接受採訪，因此事情的真相為何，
仍是不明…」

　　左聿愣愣地看著報導，突然感覺心好痛。A女雖沒指名道姓，但左聿幾乎
可以肯定，它所描述的，就是李懿晴。

　　林永哲見左聿神色有異，湊上來跟著瞧了他所看的報導。跟左聿是多年好
友了，林永哲當然知道陳海彥是他研究所的恩師；此時看到關於陳海彥遊戲花
叢的報導，也是大感詫異。

　　「永哲，我想直接去台北找懿晴。」

　　意外地，左聿這次很快地就恢復了該有的冷靜。或許是之前王耀禮和學妹
的示警吧，看到週刊報導後，左聿心痛的感覺，竟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

　　「現在？」林永哲仔細看完了報導，閤上了週刊。看著左聿，他一字一句
，慢慢地說著：「不要太衝動了。」

　　「……」左聿咬著雙唇，兩眼直盯著週刊封面。那張陳海彥與女孩子勾肩
搭配的模糊照片，現下怎麼看，怎麼覺得就是李懿晴。

　　「我是覺得沒差這兩天，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不如就到時做個了結吧。」
林永哲緩緩地道：「反正都是要幫懿晴過生日，不如就讓她自己在這個重要的
日子裡，決定你們往後的方向吧。」

　　「已經拖得夠久了。」林永哲隨後補上一句：「事實上，說句良心話，你
為懿晴所做的，已經遠遠超過她回饋於你的部分了。」

　　左聿微微點頭。林永哲說的也是不無道理，現在就上台北去質疑週刊內容
，他並沒有有利的立基點，有可能還會讓李懿晴認為他未經查證就咄咄逼人，
而顯得氣度狹小；如果借為她慶生的名義順水推舟，場面就不至於太過僵化，
更何況事實真相有可能跟大家臆想的完全不同…

　　左聿仔細思考後，決定接受林永哲的建議。回家時，他順道去超商買了本
當期的八卦週刊。向來不愛看八卦雜誌的他，竟會為了研究李懿晴的「去向」
而買，當左聿付錢的同時，心底又不禁浮現淡淡的悲哀。

　　深夜，高雄下起了間歇性的寒雨。林永哲晚餐後，陪著徐葦琳回雲林的老
家去探望她的雙親，跟左聿約好二十二日回來。偌大的公寓，頓時又只剩下左
聿一個人。

　　夜雨寂寥，已經很久沒再感受到這種強烈孤獨的滋味了—

　　泡了杯咖啡，左聿回到房間，打開了床頭音響。書桌上擺著買回來的八卦
週刊，但左聿卻失去了翻閱它的興致。相信就是相信。不信，也不會在得到更
多報導的內容後，就能說服自己相信。非正即反，事情的真相，永遠只會有一
個。

　　「只要接受就好了。我不是都這麼告訴尹心凌的嗎？」左聿勉勵自己。他
又想起尼采的名句：「愛你的命運」。

　　「愛我的命運啊…今年真是多事的一年。」

　　緩緩地沈入星球椅中，左聿將自己放逐到回憶的海洋裡，仰躺在片段粼粼
的波光上，隨著潮水，越過一個又一個記載著過去喜怒哀樂，各種心情記事的
高浪。

　　左聿的心平靜了下來。尹心凌輕柔的歌聲，不久便盈滿他的房間，取代了
淅瀝雨聲，成為深夜裡最適合聆聽的輕音樂。

　　「孤獨偶遇，夜雨知心。」

　　尹心凌的專輯聽完一輪後，左聿起身打開電腦，趁著詩意正興，再把撰寫
中的小說叫出來，繼續漫長的筆耕旅途。

　　近半年來左聿已不像之前亂槍打鳥似的亂投出版社，已投過的作品也多半
束之高閣不再校修；新的長篇小說進行了大半年，已接近完成階段，卻因故事
旁支錯綜複雜，搞得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收尾，再加上近來為李懿晴的事煩心，
結局也就一直擱在那兒不動了。

　　而此刻靈感正好，左聿躍躍欲試，只是寫沒兩個字，他就陡然想到，李懿
晴生日當天，他還答應了尹心凌，要去參加她的新歌發表會！

　　不知道這兩件事是否能隔開，或是同時進行？雖然之前答應尹心凌時就有
想過這問題，只是當時並非燃眉之急，現下想來，可就是火燒屁股，不得不做
出決定了。

　　不過就這麼一個心念轉動，左聿好不容易生出來的靈感，瞬時消失無蹤。
看來這是沒有深思熟慮的代價吧。左聿一嘆，盯著亮晃的螢幕，苦笑地把已經
冰冷的咖啡一飲而盡。

　　寒夜雨歇，聖誕節的腳步更加接近了。

　　「我看這樣吧，今晚就直接殺上台北。」

　　兩天後，當日輪休的左聿，好不容易捱到林永哲跟徐葦琳從雲林回來。聽
過左聿的「燃眉之急」，再經沙盤推演後，林永哲決定當晚就上台北。

　　「讓懿晴來個零點驚喜，這樣surprise才夠大。」林永哲笑道。

　　「你確定嗎？你們中午才剛從雲林回高雄，現在又要直上台北？」左聿有
點擔心。「我上午有再打過電話，懿晴還是失聯狀態。」

　　「為朋友兩肋插刀，你就別再囉唆了。」林永哲接著說道：「至於懿晴…
本來就沒必要事先通知她，否則還玩什麼surprise？只要賭她今天會回家睡覺
就好。」

　　「要是她回家時已經過了十二點，我們就可以先行潛入她家，準備好party
等她。要是她早回家，我們也是可以在外面等十二點一到，敲門給她一個當面
的surprise。總之，就是見機行事。」

　　「就以今晚的十二點，做為決勝點。」林永哲詳細講解著計畫，回頭再問
左聿：「你應該有懿晴台北家的鑰匙？」

　　「有。就怕她換過門鎖，或是搬了家。」左聿苦笑。

　　「真的要考慮那麼多，那就不用做事了。」林永哲意氣勃發：「這樣安排
還有個好處。如果今天最後撲了個空，那明天晚上還可以如法炮製，懿晴總不
該連兩天不回家吧？」

　　「我查過了，北區五校聯合會從二十一號舉辦到聖誕節。除非懿晴真的不
想幹總企劃了，否則她一定得到校。既然會到校，就沒理由不回家，對吧？」

　　左聿不禁佩服起他這位好友來。「那…尹心凌那邊？」

　　「你還真的是…想當情聖喔？」林永哲沒好氣：「懿晴都搞不定了，還想
到尹心凌那邊？」

　　「放心啦，要是今晚有個美好的結局，明天再給懿晴編個理由，就說老闆
交代見客戶，如此抽一個鐘頭過去尹心凌的新歌發表會，這樣不就解決了？反
正一個在木柵，一個在微風，以你的技術露個面加來回，給你一個小時，都還
太小看你了呢。」

　　「感謝你的抬舉。」左聿仍是苦笑回應。

　　「好啦，動作快，快五點了。」林永哲推了左聿一把：「我跟葦琳去張羅
蛋糕拉炮跟紅酒。你呢，就去挑個懿晴會喜歡的生日禮物吧！晚餐隨便吃就好
，六點準時在我的車前集合。」

　　林永哲話說完，牽起徐葦琳的手，也不等左聿回應，就一起頭也不回地出
門採買去了。

　　「生日禮物啊…」

　　左聿站在客廳的大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的街景發呆。他想起了今年母親節
陪李懿晴回去看她母親的那一次，李懿晴曾對逛街時偶然逛到的一家金飾店中
，擺放在櫥窗內的一條幸運草銀項鍊，端詳再三。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左聿清
楚地從她的眼神裡知道，她是喜歡這條項鍊的。

　　不過後來左聿並沒有買給她。

　　那陣子左爸爸買新車，孝順的左聿自告奮勇幫老爸付頭期款，還幫認路不
強的他，多加裝了衛星導航設備，著實花了不少錢。因為這筆不算小的開銷，
當時陪著逛街的左聿，雖有想把項鍊買下來讓李懿晴開心的念頭，但眼看著標
價超過一萬塊的現實，到最後還是只得作罷。

　　項鍊非必需品，而親情無價，左聿的取捨在別人看來或許正確，但對李懿
晴而言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這是否也是加速兩人僵化的原因呢？

　　沒有人知道。

　　福至心靈，左聿此刻，已很明白自己該買些什麼東西送給李懿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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