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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凌?」


  左聿猛然拉回現實,下床開了門。門外,是同樣睡不著覺的尹心凌。

  「我能跟你聊聊嗎?」尹心凌小心地問道。

  「我可以說的好像都說了…」左聿攤開雙手,輕輕地搖頭。

  「所以不能再跟你聊天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好吧,請進。」左聿無奈,只好做了個手勢,請尹心
凌進來。

  「對不起,我只是很想跟你說說話。」床邊坐定之後,尹心凌先向左聿說
了聲抱歉。「我…其實有點,嗯…想念你。」

  左聿盤腿坐在床上,聽著尹心凌帶點害羞,又情感真摯的聲音,心中又是
一陣淒苦。

  「為什麼?」左聿在心中問著自己。

  「為什麼?」同時,他也開口問了尹心凌。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尹心凌的聲音相當輕:「只是覺得,看
到你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變得美好起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

  「你讓我感到…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年初從台中回來後,我就時常回想起那幾天的光景。後來我終於稍微地
瞭解了。原來你的身上,有一種令我感到渴望的味道。那是一種…非常貼心的
安全感。」

  「那時,你雖然總是沈默著,但是眼神清澈,舉止紳士,出自於內心、真
正地關心我。本來,我已經幾乎想放棄自己的人生了…」

  「因為我覺得痛苦,沒有人瞭解自己、自己也沒有辦法去瞭解別人…」

  左聿微微點頭。心中的酸楚,不知怎地又再加深了一層。

  尹心凌繼續說了下去:「老實跟你說喔…跟你一起逃離高雄的那幾天中,
每一天,我都想過要尋死。」

  左聿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努力地回想那幾天的情景。但記憶卻像浮
光掠影似地,完全無法作有效的整合。他甚至忘了那幾天中,跟尹心凌有說過
些什麼話、做過些什麼事。

  「我只是按著自己的直覺,守著自我的分際,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
」最多就是這樣吧。左聿的思考,只能得出如此結論。

  「本來是這樣的。但最後我並沒有將想法付諸實行。」尹心凌話語幽幽:
「那是因為你。因為我遇到了你。」

  「你默默的關心,以及最後一天在台中吃飯時對我說過的話…在在都給了
我繼續活下去的力量。」

  「我並沒有像妳說的那麼好…」左聿搖搖頭,說道:「改變妳的,其實還
是妳自己。」

  尹心凌也搖了搖頭。「對我來說,你就是一個那麼好的人。無論誰來反對
,都無法改變我的看法…」

  「左聿,你…」尹心凌說話稍停,猛然起身,將落到額前的長髮往後撥去
,並拉著左聿的手:「你真的一點都不會感到難過,一點都不會不甘心嗎?你
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你的女友卻是如此背叛你,如此不珍惜你…」

  左聿輕輕地掙脫尹心凌的束縛,轉過身去。背對著尹心凌,他又即將來到
崩潰的邊緣。他怎麼會不難過?又怎麼會甘心?

  可是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被告知要逆來順受、以德報怨。他無法、也無
能對李懿晴的背叛產生報復心態或行為,他只能接受。就如同尼采所說的,「
愛你的命運」一樣。

  他甚至失去了去挽回李懿晴的動力。

  「別說了…這就是命啊。」背對著尹心凌,左聿掉下了一滴淚。「算了,
一切都算了。我這輩子,不再適合戀愛了吧…」

  左聿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無端地自暴自棄起來。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左聿說完話,拉了拉身上的毛衣,讓它更為合身一
點。羅月萍弟弟的衣服,穿起來比想像中的還要溫暖。

  兩人陷入暫時的沈默當中。

  「對你來說,這是一個惡夢吧。」

  過了十分鐘,或者是五分鐘,左聿身後的尹心凌,才又柔柔地再發出聲音
來。「這個惡夢…來得很快、很痛、很出人意表,但只要你願意去尋找下一段
戀情,你就能醒來,你就能忘掉這個惡夢…」

  「你是可以醒過來的。」尹心凌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平靜。

  「但同樣是惡夢…我的惡夢就醜陋得多、慘痛得多、悲傷得多。那是個無
限迴圈的惡夢,無論我怎麼走,都走不出來…」

  「永遠都無法醒過來。」

  左聿想起了尹心凌曾經多次跟他提起過的惡夢。他倏地轉過身來,發現尹
心凌漂亮的臉頰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條淚痕。

  「心凌,妳…」左聿訝異地看著她,做了個手勢,希望她不要再講了。但
尹心凌卻搖頭,示意左聿不要阻止她說下去。

  「惡夢的開始,在我國一的時候。」

  「國一,十三歲,原本應該是荳蔻年華,無憂無慮的年紀。」

  「但是因為他…我的整個人生,從此變得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左聿…你能想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生,被一群孔武有力的男子,
輪流侵犯的畫面嗎?」

  左聿聞言,無法壓抑住的駭異,到達了極點。

  「難道…?」

  「對。沒錯。我在國一那年,曾經被四五個我再也不想要再想起的醉鬼人
渣們,輪流性侵害過。」

  左聿心中一凜。這就是尹心凌所謂的惡夢?

  尹心凌看了左聿一眼,露出一個淒然的笑容來。「你是不是在想,這樣的
程度,還不足以構成一個惡夢,是嗎?」

  左聿搖搖頭。一個小女生,被這樣對待,誰能說這不是一個惡夢?只是尹
心凌話中似乎另有隱情,難不成她的惡夢,並不僅止於此?

  答案很快地就揭曉了。

  「這些醉鬼,全是被我爸帶來的。」尹心凌仍是相當平靜。「他們是我爸
的事業伙伴,早就對我有所意圖。那天他們在我家開會,三杯黃湯下肚,就開
始對我毛手毛腳起來。」

  「我爸明明有看到的,卻裝作視而不見。我媽那天剛好飛去日本看我外公
,家裡面除了兩個掃地的阿婆之外,沒有其他的人。」

  「他們酒越喝越多,後來支開了阿婆,就…」尹心凌頓了一下。「後面就
不用說了。」

  「只是你知道嗎?左聿。」尹心凌臉頰上,再流下另一行淚。「我爸從頭
到尾都有看到,不阻止就算了,他竟然…他竟然…」

  左聿此刻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幾乎無法想像尹心凌接下來所說的畫面。

  「他竟然…最後也加入了那群人渣,成為一起性侵我的罪犯之一。」

  「後來,到我國三之前,他還有幾次支開旁人,趁我媽不在的時候,把我
當成他的玩物,進行著慘絕人寰的亂倫獸行。」

  「這些事情,我當然也曾說給我媽知道。但我媽一來是傳統人家出身,不
能讓這種家醜外揚;二來我爸威迫利誘,用各種方法堵住我媽的嘴,也恐嚇我
不能讓學校或外人知道,否則就要把我給趕出家門。」

  「國三那年,我用死來作要脅,總算讓我爸停止了他的獸行。後來,我就
變得非常不喜歡那個家,只要一有機會就想逃家或尋死。」

  「有一次我割腕被我媽發現,她只是抱著我一起哭,一直哭一直說著抱歉
,我終於明白她其實也是關心我的,只是她實在無能為力。也大概是從那個時
候開始吧,我每天晚上睡覺,就會重複地作著相同的惡夢…」

  尹心凌平靜地把故事給說完了。左聿愣愣地看著她,心酸不斷湧出,不禁
上前抱緊了她,同時眼淚也是不斷地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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