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 to Isveia

◎殘缺的愛情。在黎明瑰色前消失。

她是個漂亮的女孩。見過她的人都是這麼稱讚她的。而她也總是把所有可以用來形容「美麗」的詞彙，或有意或無意的加諸在自己身上。

這無可厚非。她的確可以的。

她的年齡並不重要。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染著一頭咖啡色的長髮，時尚的耳環、名牌的服飾、貴的嚇死人的香奈兒皮包。戒指、項鍊、水晶手環、大哥大，一應俱全。

她是一個你我在像西門町那樣熱鬧的場所裡都可能看得到的富家女孩。也許並不稀奇。上天總是會給某些人特別幸運的。

她的外表、她的身世、她的富有。在在都給了她比平常女孩更多接受男孩子表白的機會。而她卻每每嗤以之鼻，哼退了那些在她眼中看起來所謂「並不怎樣」的人。

即使之中真的有溫文儒雅，不善詞語，卻只是想獲得一段平凡愛情的真心男孩。

能作為她對象的，似乎只有多金帥氣、具有高學歷，或者是世出名門的貴族王子。她是這樣說的。

是的，這就是她。

※

他是個醜陋的男孩。見過他的人都是這麼嘲笑他的。而他也總是默默地把別人用來形容他「難看」的詞彙，一點一滴地往心底深藏。

這無法改變。他的確長相如此。

他的年齡也並不重要。可能二十不到的樣子。雜亂如蓬草般的頭髮，粗陋的眼鏡、雜牌的服飾、丟在地上都不會有人撿的背包。一切可稱為流行Ｙ世代的物品，他一樣都沒有。

他是一個你我隨便走在哪裡的路上都可能會不小心撞到的普通男孩。這也並不稀奇。上天也可能是會忘了某些可憐人的存在的。

他的外表、他的身世、他的貧窮。在在都給了他比平常男孩更多被心儀女孩恥笑的機會。而他卻往往屢敗屢戰，一次又一次地追求那些在他眼中看起來像是「夢中情人」的人。

即使之中存在著心機暗藏，漫遊情場，只是視愛情為肉欲遊戲的虛偽女孩。

他從來不會奢望他的對象會是多金浪漫、具有優雅氣質，或者是世出名門的淑女公主。他是這樣說的。

是的，這就是他。

※

怎麼看都是如此極端的兩個人，有天在某個遠方小城市的路上相遇了。你要說巧合也行，總之他們就是相遇了。

場景很簡單。她在趕往一個Ｐａｒｔｙ的途中撞倒了他。她跌在地上，慍怒著，大聲地對他說道：「你撞到了我！怎麼還不快向我道歉？」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的。是她撞到了他。該道歉的是她。不過他卻怔住了，竟然只是呆呆地對著她說：「我叫做沈風鈴…」

也許又是她的美麗造就了另一個無辜男孩的墜入陷阱。不過他顯然並不是她的選擇對象之一。

所以她只是推了他一把，哼了一聲，用十分粗暴的口氣吼道：「誰管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還不向我道歉？」

「我…」

「不要在那裡你呀我呀的像鴨子亂叫！」她就是有這個脾氣，想做什麼就一定會做什麼。「本小姐可沒有那麼多美國時間陪你這醜傢伙耗…，你到底道不道歉？」

「我…對不起。可是…我可以認識妳嗎？」

「你？認識我？」她幾乎想大笑出來。「就憑你？」

「我…」他接不下去了。

她忽然對眼前的這個男孩產生了興趣。也不管Ｐａｒｔｙ是否會因此遲到了。冷眼地望著他，一絲奇異的快感浮出她的心頭。

他看起就像個呆子。又醜又拙的呆子。「你說你叫沈風鈴？是掛在窗邊會發出聲音的風鈴…那個風鈴？」她睨著他，以不屑的口氣問道。

「是…」他只能看著她，像個傻瓜般地回答。她實在太好看了。

「哼哼…好個風鈴啊。怎麼世界上愚蠢的男人會這麼的多呢？」她不斷地冷笑著，指著遠方靠近城市邊緣的一座高塔。那是這座城市所引以為傲的地標。

「你也有看到吧？那上面有一串裝飾用的白銅風鈴。我喜歡那個風鈴。你剛好也叫風鈴…所以去把它拿下來給我，那麼我就讓你認識我。」

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高塔幾乎有二十層樓那麼高，沒有任何樓梯或甬道可以上得去。或者超人可以上得去，否則普通人爬上去一定會跌死的。而白銅風鈴就掛在最高的那個頂端，隨著風搖呀盪呀地發出悅耳的聲音。

而且它也大到了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取得下來的。總而言之這只是她的一個玩笑罷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呵呵地笑著，等著看這個她認為是愚笨男孩的反應。

「我…」他依然只能吐一個字出來。像是在瞬間真的變成了傻瓜一樣。

「快去呀，不想認識我了嗎？」

「記住啊，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把它拿到這裡來給我。那麼你就可以認識我了。」她感覺實在太愉快了，睨著他的眼裡居然還帶有微微的笑意。

他呆滯的表情滿足了她。撂下了最後一句話，她哼著一段流行歌曲，大踏步的離去。

頭也不回的離去。

※

一夜的瘋狂過去。她早已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直到黎明將要來臨之前，才從遠方傳來一陣清靈至極的風鈴聲。

她猛然記了起來。那個笨男孩。

「反正都該回家睡覺了。就過去看一看吧。」她打著呵欠，望著遠方漸露魚肚白的天空，喃喃地說道。

清晨的曙光，逐漸擢亮。而悅耳的風鈴聲，卻隨著早風的吹拂，漸漸軋止在靜謐的黎明裡。

她來到昨天她撞倒他的地方。果然一個人也沒有。她連連冷笑著，只覺得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晨風瑟寒，襲心刺骨。她把大衣拉緊起來。一抹凜冽的笑艱難地攀附在她的嘴角。

她楞楞地站在街角。在快感笑意的臉頰上，驀地一滴淚浮上了眼框。

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確漂亮，而且身邊不乏追求者。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嚐過真正戀愛的滋味。她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感情生活，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新舊汰換罷了。

食之無味。興致索然。

從來就沒有真正付出感情的時候。面對每一個追求她的男人。她總是擺出高傲的姿態，陶陶然地睥睨著腳邊她所認定的「野獸」。

事實上她卻是一個最徹底的失敗者。她看似擁有了一切，但這世界所有的一種獨特溫暖，她一絲一毫也未曾得到過。

未曾得到過。

她就這麼呆立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該離開或是等待。直到她瞥見了街角邊的那一個大木箱子為止。

她只是不小心瞄到的。而不小心的程度，就像是她不小心撞到他一樣。她走了過去，揭開了那個大木箱子的蓋子。

不為了什麼。理由十分簡單。箱緣有一道封口，而封口上有著一張寫著她名字的紙。

而故事，也就到此結束。

大木箱子裡有許許多多大小顏色不同的風鈴。一共有九百九十九隻那麼多。在最上面還有一張寫著工整字跡的卡片。

「我知道妳。我其實很早就認識妳了，只是妳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我很平凡，也很不平凡。平凡，是因為我也只是一個男孩。而不平凡的是因為我認識了妳。」

「祖母小時候曾經告訴過我，在這個城市裡，只要男孩送給心愛的女孩一千隻自己所蒐集的風鈴，而她也接受的話，那麼在破曉前，一千隻風鈴都響起來的時候，女孩就會答應男孩愛情的要求。」

「我知道我配不上妳。我太醜了。但是我知道妳喜歡風鈴。而箱子裡的風鈴，本來就是打算要送給妳的。」

「妳撞到了我，然後向我提出白銅風鈴的要求。我默然，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真的能碰見妳…真的沒想到。這是奇蹟。剛好又只差一隻風鈴了…所以我決定碰碰運氣。」

「我去拿白銅風鈴了。不管我有沒有辦法拿下來…我都希望妳還能記得我…這個傻子。」

「風鈴箱子就放在這邊…我知道妳一定看得到的。妳一定會來的…。」

「我愛妳。」

一定會來的。她呆然的駐立在清晨的街口。在晨曦完全升起的時候，遠方悠蕩的風鈴聲也完全停止。

他並沒有出現。

沒有出現。

九百九十九隻風鈴，包括她心中的一隻，在瞬間突然崩毀。散成片片。

從此，飄散在清晨靜謐無聲的空氣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