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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小菁學長,如果你…還能再見到阿凡學長的話…請你告訴他,我想、也會永遠等他的。」


時間是末劫當天。


思潮被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壓住,雙腳當場硬生生地磔斷。那時造成末劫的閃光已現,大地生靈塗炭。很奇蹟的是,在思潮斷氣之前,她竟還能與當時滿身是血的小菁相遇。

「我答應他了。我…一定要跟著他去看海。一定。這是我永恆的承諾…」



「不過小學妹還是沒能熬過來…在我面前,她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聽著小菁轉述思潮的話,我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雨絲飄在淒涼的海面上,讓我的心更覺得無限冰冷。所有的期待在瞬間崩潰瓦解。

思潮…終究還是死了。還是死了…

還是死了…

淚和雨,同時模糊了我絕望的雙眼。

「阿凡…你也別難過了…」小菁有氣無力地說著:「我也很氣啊…人,為什麼一定得死啊?我在心裡不停地罵著,只想著能不能再見到你,好幫小學妹傳話…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就在我覺得我快死的時候,突然的一道光出現,然後…然後我就在這裡了…」

我暫時停止了哭泣。這是…時空轉移?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但我隨即想起了望月潮。

沒錯,如果用小菁的模式來解釋望月潮遭遇的話,那就什麼都有可能說得通了。難怪她會看起來那麼的年輕…她根本也是在末劫當天,被那一種出現在世紀末、神秘莫名的光,給直接送到現在來的吧?


不論邏輯,不說科學。大概是這樣吧?不然誰還能有更好的解釋?


我搖了搖頭,淚又不爭氣地跟著雨絲一起飄落。「阿凡…我大概也不行了…肋骨斷了好幾根…」小菁困難地再說了幾句話。

我看著怵目的血紅染遍了他的身體,不禁哀求著他:「小菁,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不要再說話了…不要再說了…你的傷,實在是太嚴重了…」

「他…他媽的你阿凡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小菁用著最後一絲力氣對我吼著:「要不是…要不是看在小學妹快死了還對你一往情深…我…我才不會發瘋了似的祈禱再見到你…」

小菁嗆咳了一下,推開了我握著他的手:「我這條命…算是送給天了。不枉我們相識一場,小學妹…小學妹的遺言,我已經給你帶到了…」

「她說會等你…就一定會等你的…即使她已經死了…我…」小菁掙扎著,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陡地一陣大浪捲了過來。激起的無數浪花狂噬著我和小菁所處在的岩礁。我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浪潮捲到了海中。

這一切都發生的實在太突然了。彷如置身於夢中一樣。

幸而我這次並沒有再昏過去。憑著一股毅力,我拼命地游向了岸邊。

但是小菁…在我掉落到海中之前,他就已經被狂起的浪花給拋到海裡,消失不見了。我好不容易才攀到了一個岩礁,花了不小的力氣爬上去。

風雨逐漸地加大。我爬上岸邊之後,什麼動作也沒做,就只是楞楞地坐在岸上,望著遠方深灰色的大海發呆。小菁就這麼樣地消失了。

沒有再浮出來過,再也沒有。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只是幻影一般。

我也不會再企望找得到他了,畢竟…已經夠了。真的夠了。這老天,究竟還要折磨我們多久呢?

我恍恍惚惚地在思海裡游走著。思潮和小菁的聲音都彷彿還停靠在我的耳畔似的。我想起了溫暖的陽光、翠綠的草木。繽紛的花朵和清脆的鳥鳴。還有更多更多家人慈愛的笑容,以及朋友們嬉鬧的笑聲。

當然還有…已經逝去的小菁和思潮的影子。

我的世界幾乎就要終結。好想就這麼樣靜靜地死去。不過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所背負的命運還未曾行到終點。依然沈淪著。到底有誰,可以把我救出這絕望的深淵呢?我頹然地想著。

時間還是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最好一切都不要再有變化了…

我呆在岸礁上,渾身失去了活動的力量。直到一個聲音把我拉回到現實的世界裡為止。

那是真一。他找到這裡來了。我兩眼無神地望著他,一點想要說話的衝動也沒有。

「阿徹,你是怎麼回事?怎麼換個『冰枕』換了半天?」真一急急地說著,臉色非常的難看:「你知不知道…望月小姐她…她已經死了!」

「死了…啊哈哈,死了…!」聽著這噩耗,我竟然反笑了起來。

我無法再更驚訝了。

支持著我的最終臨界點消失。我近乎神經錯亂。就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我得到了兩個還在期盼中、女孩的死訊。同時還有一個好友,在我的面前不知去向。

望月潮也去世了。在我離開了「希望」之後,她就重新又醒了過來,不斷激烈地嗆咳著。有時想想,人的生命真的是如此如此的脆弱啊!我們想盡了辦法要救她,卻終究還是敵不過死神的邀約。

真一想把我找回來,卻擔心在這段期間內,望月潮會出現不可測的變化—不過最後還是發生了。無可避免。像是一場已經註定了的悲劇。在一陣最激烈的猛咳之後,望月潮噴出了一口鮮血—接著就在極短的時間內…

她的生命,蕩蕩然離開了她的身體。

真一甚至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只能呆呆地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降臨。


真的是說走就走…人啊。人啊…


真一半推半拉地把接近石化的我帶回到「希望」。我沒有勇氣進去看已經過世了的望月潮,真的沒有勇氣。只能在「希望」外的沙地上跪坐著、哀泣著。

痛哭著。


(#31)

雨越下越大,似乎也在為著逝去的人們而悲傷。

已經沒有什麼是可以再留戀的了…風雨淒冷,在我的心上烙下了一段又一段無法抹滅的傷痛痕跡。

好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還能見到熟悉的陽光。

喧鬧的大地。摯愛的親人…與往昔我所擁有的一切。但是希望…希望,就只是希望!真他媽的「希望」!我在心裡咒罵了起來。而屬於潘朵拉的盒子,也瞬間從我的心底崩毀。No Wish,No hope!去他媽的什麼鬼希望?

我跪在冰冷潮濕的沙地上,好讓雨清醒著我的頭腦。真一也不理我了,只是在門邊楞楞地站著。任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很久很久。

大概有八九個鐘頭吧。我跪到渾身發麻,癱瘓在大雨之中。真一到最後終於不忍心地把我扶進了「希望」。我用著剩餘的力氣,抬著滿是雨水…或者是淚水的雙眼,望向了門邊小桌上的液晶時鐘。


西元2009年7月13日。清晨快六點了。


十年了。從末劫發生到現在…終於滿十年了。思潮也去世有十年了。看著時鐘,我反常地笑了起來。這個惡夢做的,可還真是久啊…

一旁的真一看到我突然的發笑,不禁嚇了一跳。「阿徹…你還好吧?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冷冷地搖了搖頭。發什麼燒?如果可以,我還真的希望我發燒了。那樣子的話我就可以昏睡…我就可以不要再去想那麼多的事…也可以不要再承受那麼多的悲哀…

我來到望月潮的屍體面前。真一已經把原本覆在她身上的毯子拉到了她的臉上。我伸手慢慢地揭開了毯子,想看看她…最後的容顏。

思潮早在十年前就過世了…現在的我,只能藉著可能也是從末劫當時,被送到未來的望月潮的臉龐,一睹這兩個面容相似的女孩,在世界上最後的笑靨…

最後的笑靨。望月潮當然已經停止了呼吸。但是在她美麗蒼白的臉頰上,卻絲毫找不到痛苦過的痕跡。她的表情平靜而安詳,在沾著血跡的嘴角邊,彷彿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我抱起了她。雖然望月潮還是望月潮、再怎麼樣也是不能代替林思潮…但是,我仍感謝她在這段日子裡…曾經給過我無限的希望,與溫暖。陡然一個東西從她的身上掉了出來,滾到了我的腳邊。

我把那東西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面小鏡子。

一面有蓋圓鏡。打開蓋子後,就著微弱的燭火,我終於見到了這個「藤崎徹」的真正面貌。在剎那間我也恍然大悟了。為什麼小菁一看到我會認為我就是吳凡曦?原因實在再簡單也不過。

「藤崎徹」與十年前的吳凡曦,根本長得是幾乎一模一樣!

由於在「庭前」和「希望」內從來都不曾有過鏡子,也因此到了現在,我才真正地感嘆到所謂命運及巧合的安排,竟是如此的奇妙。

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訥訥地把鏡子拋了開去。右手則握緊了望月潮失去溫度的左手。思潮的手帕竟然還握在她的左手之中…我的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怔怔掉下來。

「思潮…望月潮…小菁…你們安息吧…」我在心中默禱著:「不用再祈禱奇蹟的出現了。希望你們走的…不要再有傷痛了。」


「希望」外,雨好像已經停了。


空氣突然變得清新起來。真一走到了門外,大口的呼吸著。我看著望月潮,還是不能相信她已經死了。在她的頰上輕輕一吻,我最後準備把她和思潮的淡藍色手帕、以及傷心的回憶,全部給一起埋起來。


陡然間我聽到了一段小小的,不是很清晰的歌聲。朦朦朧朧的。


我怔住了,抬起頭向著四周尋找聲音來源。不過還沒找到歌聲來源,我就被真一一陣近乎嘶吼的叫聲給嚇了一跳。


「阿徹,太陽…你快來看,太陽出現了!」


太陽出現了?我呆了一下。這怎麼可能?難道人類注定的黑暗,已經獲得了神的諒解?正當我想要衝出門去一看究竟的時候,一件更令我訝異的事情發生了。

我感到了我所握著的望月潮左手,逐漸有了溫度。在下一瞬間,她竟然握緊了我的右手!

我不禁嚇呆了。望月潮復活了?還是根本就沒死?我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了望月潮的眼睛,正在緩緩地睜開。

我簡直一動也不能動地釘在原地。她睜開的雙眼,充滿著不同於以往的神采。她醒來一看到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幾乎也就在同時,語調驚喜地叫出聲來:


「學長…阿凡學長?」


我本來就已經愣住了,此時也不會再更驚訝了。望月潮此刻所說的,竟然不是日語,而是中文!不但是中文,而且內容還是那只存在於我久遠記憶裡的「阿凡學長」!

我感到了一陣昏眩。世上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奇蹟存在?在這即使是被神所遺棄的年代…都還能帶給我們這樣曾經有過的悸動?我真的迷惑了。

這時真一也進來了。看到坐起身來的望月潮,他不禁也呆了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

好久好久,我和真一才好不容易地一起脫口問了出來。只不過真一用的是日語,而我用的是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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