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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我這禮拜可能又不能回高雄去了。」李懿晴的聲音相當輕。

　　左聿伸直脖子，望著天花板。李懿晴的來電內容，幾乎跟他所預想的一模
一樣。

　　「嗯。」左聿實在無話可說，只能輕輕地回一聲「嗯」。

　　「你生氣了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左聿的確有在掩飾自己的不滿。「又要跟老
師去開研討會了？」

　　「嗯…」李懿晴說話的聲音始終高不起來：「這個禮拜從週四到週日，我
們要去東華參加第七屆世界華人物理學家國際會議。只是…我又快兩個月沒見
到你了，其實我很想你…」

　　「唉…我又何嘗不想妳？」左聿嘆道。「我媽剛剛才打電話給我，要我們
拿八字去給她合一合，可以的話今年就結婚。」

　　「呃…」聽到這個消息，李懿晴並沒有特別驚訝，也沒有特殊反應。說話
的聲音一樣平靜。「今年…會不會太趕了？」

　　「我也覺得太趕，只是她老人家說明年是孤鸞年，不適合結婚嫁娶，如果
可以，趕今年結婚比較好。」

　　「我知道了。」李懿晴深呼吸：「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想法。我給你我的生
辰八字，你請伯母去合吧。至於結婚的事…我看還是晚一點再說吧。先這樣，
我要忙了。」

　　不等左聿再回話，李懿晴隨即結束了通話。左聿悶哼了一聲，又重新把身
子埋回沙發裡。

　　林永哲剛結束一場廝殺，來到客廳，倒了杯水喝。看著左聿軟癱在沙發中
的模樣，林永哲一邊喝水，一邊促狹地用腳踢了踢左聿。

　　「不用說…懿晴這禮拜又不回來了？」

　　「You got it，你得到它了。」

　　「這麼說起來，你跟懿晴見面的時間…和我跟葦琳見面的時間，幾乎快沒
差別了嘛。」林永哲笑道。

　　「……」左聿哭笑不得。

　　「話說回來，你媽不是要拿你們的八字給她去合？你知道懿晴的八字？」

　　左聿沒答腔，只是伸手摸到了手機，然後高舉起來。林永哲還在狐疑，只
聽見左聿的手機叮叮噹噹地響起簡訊鈴聲。

　　「好樣的，好樣的。」林永哲馬上了解，並佩服得五體投地。「默契十足
，的確可以結婚了。」

　　重要的記事或數據，左聿跟李懿晴的習慣是存在手機裡。不過究竟是懶得
記、還是真有默契，那就不得而知了。

　　「…永哲，其實我覺得很煩。」左聿翻過身來，坐回正常坐姿。只是雙手
不斷撫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少年左聿的煩惱？」林永哲笑問，也坐了下來。

　　「去你的。」左聿抬起頭，瞪了林永哲一眼，隨即又將頭埋進雙掌中。「
…已經四年多了，我對懿晴的熱情，究竟還剩多少呢？」

　　「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林永哲有點驚訝。「你為什麼會忽然這麼覺得
？只因為見面的時間與次數越來越少？」

　　「這種感覺不是突然形成的。懿晴她…這一年來我覺得她跟我的距離，非
常遙遠。遠到了…幾乎不成戀人的比例。」

　　「嗯，我想我可以理解。不過我也是遠距離戀愛，而且是超遠距離…我就
沒你這種煩惱。」

　　「那不一樣。你跟葦琳彼此互信，雖然一年見不到幾次面，但噓寒問暖的
電話，與魚雁往返的信件，可從來沒少過。」

　　「而我，」左聿頓了一下：「懿晴她，今年甚至忘記了我的生日。」

　　「你很在意這種日子？」林永哲問道。他記起來十月左聿生日當天，李懿
晴剛好要監考系上期中考，的確沒有陪在左聿的身邊。

　　「當然不是特別在意。只是連一通電話、一句『生日快樂』都沒有…這就
讓人有些灰心了。」

　　「我也沒跟懿晴說過我的感受，」左聿續道：「但愛情裡，關心是最基本
的對待。我總是默默地付出我的感情，只希望懿晴也能同等回報。」

　　「但似乎…我只覺得她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遙遠。」

　　「嗯…你以前曾沒跟我分析過你對愛情的感受。」林永哲拍了拍左聿肩膀
。「是你媽逼你結婚，才引起你這樣的情緒反應？」

　　「或許吧。」左聿嘆了口氣。「算是有感而發吧。懿晴老是把工作放在第
一位，也很少把我倆的感情終點線往前續推。結婚這種事，大概就更不用說了
吧。老實講，我已經有點失去構築未來憧憬的能力了。」

　　林永哲沒再回左聿話，只是看著左聿，陷入思考當中。

　　「這樣吧，下個月葦琳會回台灣兩個禮拜。懿晴也是下個月生日對吧？」
良久，林永哲才有了計畫：「不管你們八字合的結果怎樣，先不去談結婚的事
。她不能回高雄，我們難道就不能上台北？懿晴生日那天，我們請個假，備妥
大禮，偷偷上台北去，給她一個birthday surprise，你覺得怎樣？」

　　「華而不實。」左聿相當不捧場。

　　「相當實在啊，你這個豬腦袋。」林永哲搖頭。「讓懿晴感受到你的用心
，再對比她今年忘記你生日的事實…弄幾個浪漫點的橋段，她還能不有所回應
？」

　　左聿也搖頭：「她不吃這套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林永哲胸有成竹：「看我的吧。」

　　這次左聿沒再反駁。「就隨你吧。」

　　對左聿而言，他了然於心，做不做什麼，都很難再改變李懿晴的態度與行
為。也不會改變他的。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直覺，同時也十分準確。只是如此
接近現實的直覺，對目前已陷入感情瓶頸的左聿來說，更接近是一種卑微、而
且無奈的回饋。

　　他很想掙脫這難解的束縛。但無論如何就是力有未逮。

　　左媽媽最後並沒有去幫左聿與李懿晴合八字。原因是她某日曬衣服時，一
個不小心在陽台上跌倒，造成了左腳骨折。所幸傷勢無礙，只是合八字的事情
，就只能交給左聿去辦了。

　　雖然左聿推三阻四，但左媽媽卻是異常堅持。

　　「我已經打探清楚了，鐵筆張師父，算姻緣的功夫相當高，人住在左營。
」左媽媽受傷後，電話轟炸的頻率更是升高：「你這個週末就給我去算清楚，
可以的話順便把好日子給挑一挑。結果如何，你要第一時間跟我講，知道嗎？
」

　　「是…」週五晚上，左聿終於屈服了。

　　「唉呀呀，真慘。」林永哲每天晚上幾乎都看著「左氏母子攻防戰」上演
同樣的戲碼，從開始到結束。這次聽到左聿終於答應了他母親的要求，不禁拍
了拍左聿的肩膀，慰勞一下他的辛苦：「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左聿有氣無力。

　　「其實我覺得你太緊繃了。放輕鬆一點。」林永哲鼓勵左聿：「這種東西
看似愚蠢，但老人家總有他的智慧，寬心點去做，就當是孝心表現又一樁囉？
」

　　「而且，說不定算一算、合一合，會有什麼驚奇的結果出現也說不定呢。
」林永哲補充道。

　　「又不是演電影寫小說。」左聿嘆了口氣：「我真的覺得這是件愚蠢的事
。別說我現在一點都沒有結婚的打算，就算有，難不成八字不合就不結婚？」

　　「圖個心安而已啦。放心去算吧。」林永哲笑道：「中國人的傳統，還是
多少尊敬一下吧。」

　　左聿不再回話。無奈日漸，習於做自己，恐怕還是最好的辦法。

　　隔日，左聿早早便出門了。按照左媽媽的交代，張師父午後即不再幫人問
卜算命，無論如何都得趕在上午算完。

　　左聿騎機車一路飆過後驛，由博愛路直奔左營。林永哲有時勸左聿買汽車
代步，但一來公寓附近車位難覓，二來在交通稍嫌紛亂的高雄市區，機車的機
動性有時還是比汽車來得高；也因此左聿自大學畢業後，從沒動過換車的念頭
。

　　好不容易左聿照著左媽媽告知的地址，找到了張師父的道館。那是一幢老
舊的三樓透天，一樓門口邊有著相當大的一鼎香爐。師父工作的室內擺設儉樸
，一張八仙桌位於房間中央，兩旁牆邊零散擺放著幾張椅子。後面神龕香煙裊
裊，斗室內充滿了肅穆莊嚴的氛圍。

　　左聿跟負責接待的婦人登記名字、繳了費用後，隨即推門入內。室內燈光
昏暗，師父還沒開始工作，一旁的椅子上，已經先坐了兩個人。

　　聽到推門的聲音，室內兩人都自然而然地向門口一瞧。左聿也很自然地與
他們眼神交流。

　　而就在左聿與其中一個人四目交會的瞬間，左聿與她，都認出了對方來。

　　是她。

　　竟然是她。

　　她，是左聿已經好久不見的，尹心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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