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ten to Isveia

          「此去經年。」良久，看著星空發呆的Ｉ，輕輕地吐出了四個字
      。我回過頭來望著她，發現她的手微微地發顫著。

          「此去經年，無論何時，你都會一直記得我嗎？」

          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望著星空的眼神，柔得像是隨時會滴出水
      來。

          「會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說這句話，但我仍反射般
      地回答她。「如果妳…能一直讓我保有妳笑容的回憶的話。」

          Ｉ不算是嚴肅的女孩，不過笑容對她而言彷彿是奢侈品一般地難
      得施捨。就算和我在一起時，她也很少露出戀人間甜膩的微笑。所
      以我才下意識地這樣回答她。

          「戀人Ｃ。」Ｉ再次叫了聲我的名字。一回眸，難得的笑容在她
      臉上綻了開來。

          「嗯？」

          「謝謝。」Ｉ輕輕地說，把熱咖啡遺落在我和她身體交接的胸前
      ，然後墊起腳尖，吻上了我的唇。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動吻我。

          後來我們還是平靜地交往著。我和Ｉ睡過幾次，每次都是在無預
      警的情況下發生關係的。我們對性這件事同樣都沒有高度慾望。只
      是突然想做才做。而除了第一次之外，我想我們都能從對方身上獲
      得滿足自己的高潮感。

          然而我卻始終不知道在這段戀情裡，究竟缺少了些什麼。

          我們在一起交往的那個時節。Ｉ很認真，我也很認真。雖然是看
      似平淡無奇的戀情，但同學們都相信我們最後能一起步上紅毯的彼
      端。而我們確實也想過這樣的事。大三的情人節，我送給了Ｉ一個
      手工戒指。

          「雖然是便宜貨，但總是我的心意。」交往滿兩年，我開始試圖
      對未來勾勒一個模型。

          「這…要我戴在哪裡？」Ｉ從我手中接過戒指的時候，表情並沒
      有多大的改變。只是我從她修長手指的指縫中望過去的時候，接觸
      到了從她眼神而來的一絲徬然，和隱埋不住的空洞。

          「妳喜歡戴在哪就戴在哪。」我說。並沒有強調這份禮物的作用
      。只是兩人戀情發展過程中的一環罷了。

          當時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年輕時的思慮，總是直接且浸潤著一份
      期待。

          不過後來Ｉ並沒有把戒指套上她的任何一隻手指。隔天我見到她
      的時候，銀色的戒指串上了條鍊子，成了一條看來十分異特的項鍊
      。盪在她並不突出的胸前，戒指項鍊偶爾發出微微閃耀的銀光。

          「等我們結婚的時候再換到手上去吧，戀人Ｃ。」Ｉ這麼跟我說
      著，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難得的甜甜微笑。而我也微笑地對她點
      點頭。但卻驀然發現，戒指項鍊所閃爍的銀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
      始，也變得如同她眼神般地空洞了起來。

          我們最後並沒有結婚。辜負了同學們對我和她的殷深期許。

          升上大四後Ｉ和我見面的時間少了。她們家打算在她一畢業之後
      就舉家移民到澳洲去。我也沒有深刻地去了解原因，畢竟她從來也
      沒跟我詳細提起過關於她家人的情形。

          「我爸爸的表叔在雪梨有家貿易公司和兩間工廠。其實我也不是
      很清楚他的想法，但總之他就是希望我們離開台灣，到南半球去過
      更舒服的日子。」

          最多就只有像這樣的解釋。語焉不詳，立意未明。連什麼時候要
      走都沒讓我明確地知道。而我大約已可預見到某種結局的來臨，所
      以總沒有再多問些什麼。只是偶爾會獨自地溜到陽明山上，一個人
      對著星空發呆。

          「此去經年，無論何時，你都會一直記得我嗎？」

          我想起了同樣在說這句話時，對著星空發呆的Ｉ。

          「記得妳…但此去經年，我究竟還能擁有多少屬於妳的回憶？」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我，有沒有真正地愛過她。

          大四上學期結束，班上的兩對班對一對分手，一對結了婚。分手
      的那對起因於女孩子移情別戀，腳踏兩條船。而結婚的那對，則是
      女孩子不小心有了小孩，而男方堅持不肯拿掉。

          於是他們就這麼結婚了。期末考結束後一個禮拜，他們在全班同
      學熱烈的祝福下，完成了終身大事。

          我和Ｉ當然也聯袂出席了婚宴。只是，宴席上的我們，沈默得像
      是風化了的石頭，雖然坐在一起，但是很少交談。我和她並沒有發
      生什麼事。連吵架也不曾有過。然後時間漸漸地流過，我居然不知
      道聯繫我們之間情感的那座無形的橋，究竟為什麼會慢慢地消失。

          或許從來就沒有建立起過也說不定。

          新郎Ｈ是我的好哥兒們，和Ｉ也頗談得來。他察覺到我和Ｉ在席
      上默然的情形，在同學們酒酣耳熱之際悄悄地來到了我的身邊。

          「你們是怎麼回事？」Ｈ和我對飲的同時，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以為，下一次就換我參加你們的結婚典禮？」

          我只能搖搖頭。原因是什麼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Ｉ跟旁邊的
      女同學聊得起勁，並沒注意到Ｈ的到來。

          「是倦怠期嗎？」Ｈ見我沒回答，於是再問。

          「不是。我們從來就沒有過所謂的高潮或倦怠。」

          「那很糟糕啊。」Ｈ也搖搖頭：「老實說，你們並不能算是標準
      甜蜜情侶的代表。」

          「我知道。」

          「那你…愛她嗎？」

          「愛吧。」

          我說完之後，不經意地瞄向了Ｉ一眼。她胸前仍掛著戒指項鍊。
      但從其中所散發出來的銀光空洞感，不知怎地竟深刻地反射出了某
      種真理。而那刺痛了我的雙眼。Ｈ後來也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一
      個勁兒地陪著我喝酒。

          當天我並沒有和Ｉ一起回家。而是和另一群好友，續攤喝到了天
      亮。

          總這麼覺得吧。我和Ｉ身上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壓迫感存在。就
      是太平靜的戀愛了，我們始終沒有辦法替單調的愛情生活加分。

          然後越是想脫離些什麼，就越會往那個死胡同裡陷落進去。